虽外头已经传来了喧哗声,但叶蓁蓁并不言语。
她从容地抱着小女婴,直到娃娃吃饱了、睡着了,不自觉松了口……
叶蓁蓁尽可能将娃娃竖抱起来,温柔的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娃娃的后背,直接娃娃“呃”的打了个奶嗝儿,她才抱着娃娃站起身,又吩咐许明韵,“大娘子,快去抱了被褥来,让三娘子歇下。”
许明韵果然又跑进内室,抱了被褥枕头出来。
只她个子太小,跑了好几趟、才搬完了。
叶蓁蓁将奶娃娃放在炕床上,又交代许明韵,“大娘子,你带着二娘子在这儿守着娃娃,我没叫你们出去,你们就别出去,明白?”
许明韵扁着嘴儿点点头。
叶蓁蓁起身、正要出去,突然想起什么,又站定,解下了随身荷包,将之递给许明韵,“大娘子,这荷包里有些肉脯,你和二娘子分着吃。”
许明韵接过,怯怯地说了声,“多谢孃孃。”
叶蓁蓁抚了抚大娘子的头,也摩搓了一番二娘子面颊,这才出了门。
门一打开,外头顿时响起了如同杀猪一般的嚎叫哭骂声——
“……哼,说得可好听了!呜呜说来我们家吊唁的!我们家的少夫人都死了……来吊唁,一个子儿也没给,还随便乱闯别人家的屋子!这不是仗势欺人是什么?我们大少夫人家里可显贵啦!屋里堆着金山银山的,你就这么大大喇喇的冲进去……可把我家大少夫人的金银财宝全给搬空了啊……”
叶蓁蓁冷冷地看着正赖地撒泼的许夫人。
只见武霸图站一旁看着,侍卫梁任也站在一旁,手里正拿着根马鞭、虎视眈眈地盯着许夫人……
本来许夫人正在干嚎。
见叶蓁蓁从屋里出来了,顿时两眼放光,垂了头、将她那缀了满头珠翠的脑袋对准了叶蓁蓁,就张牙舞爪的要扑过来……
结果梁任一挥马鞭!
“噗”一声!
马鞭抽在雪地上,激起了无数碎雪碎冰,再一次把许夫人给吓了一跳。
她顿住。
却又因为身躯肥胖,根本收不住。腿儿是站住了,身体却依旧前倾,最后控制不住自己,“砰”的一声面朝下、给摔雪地里了。
这隆冬腊月的,松雪覆地至少也有三尺厚。
人跌倒在雪地里是不疼的,就是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叶蓁蓁居高临下的站在台阶上,许夫人却五体投体地趴在她面前……怎么看都有点儿不像样子。
闲散站在一旁的侍卫们“嘿嘿”、“哈哈”的笑了起来:
“明儿才是除夕、这么快就给我家少夫人拜年了?定想讨个大红包!”
“她好圆哪、瘫在地上像个饼子。”
“不,她像个橘子!”
“你们看,她整个人都陷进雪地里了!”
“贼喊捉贼喽!”
许夫人气狠了,七手八脚地爬起来、就想往叶蓁蓁身边冲。
叶蓁蓁看向了武霸图,“郎君替我看顾着些。”
——这三个月以来她都在宫里呆着,除去当差照顾陶夭夭之外,在剩下的大多数休息时间里、她都在努力锻炼身体。
平时武霸图回来与她和孩子们一块儿用晚饭的时候,也会稍微指导一下她。
但叶蓁蓁还没有机会与人过招呢!
今天,趁着心里憋着一口气在,她想试试。
听了妻子的话,武霸图瞄了许夫人一眼,估计了一下这个肥胖妇人的体重……嗯,大约在一百五六十斤左右?
蓁蓁最多也就九十斤多一点儿。
她二人的体型不对等,看着蓁蓁会吃亏。
但练一练也好,蓁蓁以后可是要跟着他去战场上的。他虽不会让她身犯险境,可她有点儿真本事在、总是好的。
于是武霸图微微颌首。
许夫人朝着叶蓁蓁冲了过来。
叶蓁蓁一动也不动,但就在许夫人朝她冲过来的一刹那……她飞快地一闪身!
许夫人扑了个空,惯性迫使她朝前继续冲去,但脑子已经反应过来——她大约是要扑空了?!于是便急忙伸出手、想要捉住叶蓁蓁,就算不能把她带倒,也要借力让自己别摔倒。
叶蓁蓁头一回对敌,心下有些小紧张,盯紧了许夫人的手,就在许夫人马上就要捉住她的一瞬间……
叶蓁蓁突然出手、捉住了许夫人的手腕儿,用尽力气将许夫人顺势一推,然后转身、踢腿,一脚踹在许夫人的腿弯里!
一时间,许夫人非但没有站稳,反而加速朝前冲去,然后“砰”的一声,先是重重地撞上了正屋紧闭着的门儿,又因为体胖,重重地往回弹了一下,跌倒在地上。
叶蓁蓁也懒得理她,径自问武霸图,“郎君,可有通知我那外家的表哥们?”
武霸图点头,“算起来,就算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赶来,也大约会比咱们晚上一个时辰左右。”
叶蓁蓁又问,“那许家大郎为何不见?”
武霸图简短的答道:“回来了的。”
就前些天,他还在兵部见到了许大郎,那时还问候过崔瑶娘的。只不知为何,今日闹成了这样,也不见许大郎出面。
所以能肯定,许大郎定然不在家中。
这时,许府里有几个仆妇婆子畏畏缩缩地聚拢来——
叶蓁蓁认出了其中几个有些面熟的,便问道:“你们是——”
那几个婆子哭了起来,朝着叶蓁蓁跪下了,纷纷答道:“表姨奶奶,我们是跟着大少夫人从崔家过来的……求表姨奶奶替我们大少夫人做主啊!”
叶蓁蓁深呼吸——
她开始发号施令:
“来人,先去厨下备好热汤饭,再把你们大少夫人屋里的炕床烧起来,先服侍小娘子们吃点儿热食。”
“奴听表姨奶奶的吩咐!”
“来人,速去请了许氏族里的长老们过来,连着府上的二郎君与少二夫人也请了来,本地里地、县官乡邻都去请……要是县衙与里正不愿来的,就报出我家郎君的名号来。”
“奴听表姨奶奶的吩咐!”
“来人,将府门大开,家里有多少炭盆子、全都烧起来;热水也多烧几壶、呆会子要请人吃茶!另外,你家……大少夫人的灵堂旁边若是有空屋,收拾出来,若是没有,就去正院,好教咱们有个地儿议事!”
“奴听表姨奶奶的吩咐!”
“来人,回话!平时是谁跟在你家大少夫人身边的?”
“启禀表姨奶奶,平日里是秀兰跟在大少夫人身边的,可昨儿夫人寻了秀兰的错儿,狠打了她一顿,正关柴房里呢!这会子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秀兰?
是了,秀兰正是昔日崔瑶娘身边的贴身侍女。
便如同寄姐儿、寅姐儿于叶蓁蓁一样,都是从小就跟着主子身边的。
叶蓁蓁自然认得秀兰。
听了这话,她倒抽一口凉气,急忙说道:“快去看看!”
婆子飞快地跑了。
这时,许夫人突然嚎啕大哭起来,“还有没有王法了!怎么有这样厚颜无耻之人,闯进别人家里,使唤别人家的奴!还要花用别人家的财物!呜呜呜让把所有的炭盆子都生起火来?烧那么多炭、炭不是钱?茶叶不是钱……”
没一会儿,婆子就架了个蓬头垢面、浑身是伤的妇人过来。
那妇人正是秀兰。
她被关在柴房里一天一夜,府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儿,隔着柴房她也已经听到了动静,只万万不敢相信……
这会子从这婆子的嘴里听到了确确实实的消息儿,不由得如遭雷劈,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直到秀兰被架到了叶蓁蓁跟前,仍是浑浑噩噩的。许久,她才抬头看向了叶蓁蓁,“五娘子,我、我家娘子真的已经、已经……”
秀兰呆了半晌,头一歪,晕死了过去。
叶蓁蓁叹气,从荷包里拿出一枚清心玉露丸,交给婆子,“嬷嬷喂秀兰含住。”
那婆子接过,让秀兰含住。
没一会儿,秀兰果然幽幽醒转,看了一眼跌坐在一旁、两眼乱转的许夫人,目露恨意,然后转头看向了叶蓁蓁,“求五娘子为我家娘子做主!”
叶蓁蓁问道:“你家娘子的嫁妆、如今何在?”
“还有什么嫁妆啊!”秀兰泣道,“……除去动不了的田庄和铺子,其他的钱物皆花用尽了!一小半儿的银钱都拿去让郎君打点人情往来了,一大半儿被夫人半哄半骗的夺去……”
“剩下的呢?田产、铺子的地契,你们这些陪房的身契如今在哪儿?”叶蓁蓁问道。
秀兰听了,顿时有些迟疑。
叶蓁蓁说道:“你不必忧虑……”说着,便将崔瑶娘说与大娘子的话、说与秀兰听。
秀兰一呆,继而伏地大哭!
许夫人则愣住了,尖叫:“呸!她崔瑶娘已经是我许家妇,死也是我许家的鬼!还想把嫁妆和娃娃带走?没门儿!”
秀兰抬起头,满面泪痕的对叶蓁蓁说道:“回五娘子的话,因我家娘子就快要生产了,也怕出事,就把田产、铺子的地契,还有我们这样家奴的身契都给收在……”
“打住!”叶蓁蓁喝道,“……好了,既然你知道下落的,那就好了。等到表哥们到了以后再说。”
跟着,叶蓁蓁冷冷地扫了许夫人一眼,冲着扶住秀兰的那婆子说道:“你扶住你家夫人,随我们一道去灵堂!”
然后又对秀兰说道:“……我已命人过来烧炕床、煮些热食来。呆会子我们走了,你就进去看顾三位小娘子,你自个儿也歇歇,洗把脸、收拾收拾。若非我的吩咐、与咱们自己人的传话,你别离开这屋子一步,明白了?”
秀兰含泪点头。
那婆子朝许夫人走了过去。
许夫人怒道:“滚开!”然后冲着秀兰大骂,“你这背主的奴才!原来瑶娘的嫁妆都收在你手里!说,你到底昧了多少钱?”
她犹有余威,那婆子被她吓住,一时间不敢上前。
叶蓁蓁怒骂:“……你究竟是谁的奴才!到底听谁的?你家主子已被她逼死了,里头还有三个小的,是不是也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三个小的也被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