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崇贵与张元徽话赶话地说到这里,他总算看明白了张元徽今天要做东请自己吃这顿饭的目的了,只怕张元徽一早就想问这件事了。
杨崇贵端起酒杯,一时之间不知道应不应该回答这个问题,在脑海中斟酌着用词。
张元徽也不催促,慢慢地吃着小菜。
待杨崇贵思考定,端起酒杯一仰脖将酒喝下,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同张元徽说:“我托大喊一句张大哥,那天在大殿上,只有您帮麟州说话,我感恩于心。既然您相问,我也不矫情。王将军的计划,只有一点瑕疵,若是这个瑕疵被府州捏到,他可能会一击即溃!”
张元徽听了眼睛一亮:“哦?这如何说起?其实他那个主意,是我之前没想到,后来仔细想了一下觉得应该是有很大胜算的。麟州军吸引了府州军的注意,剩下的兵力可就不够全线防守了,到时候奇兵直奔府州,府州猝不及防之下,很有可能被王宇那小子得手啊。”
杨崇贵摇头:“王宇将军的计划是五千禁军加岚州的岢岚军趁着府州军被麟州军吸引注意力的档口,从东边直插府州城,擒贼先擒王。但这个计划对士兵的战斗力要求很高,可岢岚军的实力实在是会拖这种奔袭战的后腿,从岚州直奔府州虽然路线很短,但沿路多为山路,虽然不是难行之路,但并不利于快马奔袭。如果只是岢岚军弱一些倒是不打紧,一旦府州提前得到消息设伏,那么王宇这只奇兵就极意折在那里。而岢岚军守军又被王宇将军带的倾巢而出,如果府州更进一步就能不费一兵一卒轻易占领岢岚城。届时,麟州必会被定难五州钳制,陷入两面夹击之困!”
张元徽听了杨崇贵的分析,张大了嘴,强笑着说:“杨兄弟是不是有些高估府州军的能力?他们如何探知王宇部队动向的情报,凭借府州一州之地的情报收集能力,恐怕也是无能为力吧。”
杨崇贵看着张元徽说:“我自然也是希望我的想法是错的,可是张大哥,你别忘了,府州的背后可是周国?”
张元徽听罢杨崇贵这话,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酒醒了大半,再也无心桌上的酒肉了。见状,杨崇贵便知道张元徽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他起身告辞。
张元徽也不再留杨崇贵,也起身将杨崇贵送到了门外,待看着杨崇贵的背影远去,他转而吩咐下人:“备马,我要进宫。”
刘崇神情严肃的坐在勤政殿。
之前宫中来人报有人要觐见,他就知道是张元徽了。晋阳宫晚上落锁后能进宫的人就只有两位,一位是太子刘承钧,另一位就是张元徽!而以张元徽的性子,他必是有要事,刘崇便匆匆赶来这里等着下人将张元徽带进来。
张元徽走进大殿,见到刘崇正要跪下行礼,刘崇连忙出声阻止:“阿徽,就我们两人,不必行礼。说说吧,什么事这么着急?”
张元徽将杨崇贵分析的内容又给刘崇讲了一遍,刘崇听后紧皱着眉头,吩咐门外的侍卫:“去,派人将郑侍郎和赵尚书召进宫来。”随后转向张元徽,“那你听罢他的分析,现在怎么看?”
“臣觉得杨崇贵的分析非常有道理,我虽然一开始没有看出王宇的计划有什么纰漏,但一直觉得有隐患,可惜臣愚钝,始终想不出来是什么原因。后来想到陛下一直推崇的杨崇贵,才找他一问,杨崇贵所言正是微臣心中的隐忧。因为事关重大,臣才斗胆半夜惊动了陛下。”
听了张元徽这话,刘崇沉默不语。
两人各自思忖了片刻,郑珙和赵华才匆匆赶到。
刘崇示意张元徽将先前两人在说的事情再向郑珙和赵华解说一番。
听完张元徽的解释,赵华有点恼火:“这个杨崇贵为什么当时不在大殿上就提出此事?如今王将军都已经出征了,那五千可都是骑兵,再想追上他们。恐怕很难。”
郑珙听了赵华的抱怨,便替杨崇贵说了两句话:“当天那个情形,杨崇贵无论说什么,恐怕大家都听不进去,而且此时不是问责的时候,我们需要的是解决办法。既然无法将王宇召回,那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刘崇其实想的和赵华一样,杨崇贵当时如果就说了这些看法,他是绝对不会让王宇就这样轻易地带着5000禁军精锐出征的。但如今大军已经出发了,再去问责确实于事无补了,刘崇看向张元徽问:“阿徽,有没有办法解决。”
张元徽沉默片刻,咬咬牙说:“当今之计,为了掩护王宇的突袭计划,只能让麟州提前进攻,府州的精力被牵扯,我们先占据战场的主动权!”
张元徽说话前的沉默,是在权衡兄弟情与国家大义,他饶是一直摇摆着,但最终也只能选择站到刘崇的这边,选择了国家大义。刘崇太了解他了,听罢这话,老怀大慰,点点头同意了张元徽的建议:“即刻传令麟州,让杨崇训即刻出兵攻打府州。”
张元徽只能在心中默默地说了句:“对不住了,杨兄弟。”
有了主意,几人说话间也就轻松了很多,他们相信,只要麟州倾全力,一切问题就可迎刃而解。
这时候的北汉顶级政,治圈还不知道,将希望的筹码压在麟州上会是什么结果。
麟州杨崇训收到太原的命令后,看了眼地图,轻笑一声:“原来如此。”
一旁的唐欢有些奇怪:“杨将军感觉有什么不妥?”
杨崇训微笑地看着唐欢说:“此前太原给我们的命令是陈兵边境,试探进攻,但如今却又要求我们大举进攻府州,毫无疑问,另一队人已经出动了。”
唐欢对这个方案感到不解:“有一队人马,又要我们大举进攻,皇上是怕府州识破这个伎俩吗?”
杨崇训摇摇头:“这个伎俩其实从一开始只让我们陈兵边境,就容易被人识破,真不知道太原那帮蠢货想的什么,如今又让我们大举进攻,更是明摆着告诉对面,我的后手要来了。”
唐欢听了杨崇训的判断,沉默了,似乎确实是如此。
杨崇训在地图前来回踱步,不时看一眼地图,一边说道:“而且不出意外,这支奇兵应该是从岚州而来,准备擒贼先擒王,直捣府州城。真是大胆的计划,这倒不像是张元徽的手笔啊。”
唐欢紧盯着杨崇训,发现眼前的这个人太过深不可测,他仅仅从太原的命令和一些简单的情报中就分析出了这么多内容,不由地问道:“为什么将军会认为太原方面会从岚州进军?”
杨崇训又转过身看向唐:“此前太原的命令显示了他们对我们的不信任,可是在不信任我们的情况下,依然需要命令我们大举进攻来掩饰他们的动向,说明这支奇兵的战斗力有限。如果是代州兵,他们完全可以直接攻入府州,他们的战斗力府州倾尽全力也不过是个五五开,更何况还要防备我们,所以不可能是代州兵,宪州与府州只有一条道路相连,而且那条山道,要是太原的人真的蠢到派人从那个方向进攻,那我们还是趁早也降了周比较好。排除掉着两个州,那能发起进攻的只有岚州了。从先前的情报看,太原只出动了数千骑兵,骑兵只适合突袭,他们必然要步兵来攻城,所以想来应该就是岢岚镇的守军了。啧啧,真是大手笔,如果兵败,恐怕岢岚就要易主了吧。”
杨崇训顿了顿,看着震惊的唐欢笑了:“传我命令,让各县将部队分成两队,早晚轮流袭扰府州,但不得全面进攻,一旦对方有反击,立刻退回营中。”
唐欢醒过神来:“这样做,太原方面怕是会不满。”
“他们爱不满不满去,凭什么,他们的好处,我们却要赔上子弟兵的性命?”
唐欢只得点头应是下去传令了。
看唐欢走远,杨崇训走到桌前,提笔写下岚州、岢岚镇,然后喊来杨华,让他将信送出。信里没有多说什么,他相信潘美肯定能看懂自己的意思。
潘美接到信,立刻明白了,麟州连续的大动作已经证明了他先前的判断。眼下既然已经确切地知道了奇兵来袭的方向,余下的一切也就都好说了。潘美将此事告知了折家父子,折家父子也就回过味来,先前的预判确实八九不离十,眼下已经能锁定攻城的主力兵了。
折德依有些发愁,虽说已经掌握了情报,但是府州兵的确是兵力不足,就算麟州此番不会对自己不利,他们可以通过增减灶,从府州与麟州的前线撤下来三千人,但区区三千人根本没法全面防御所有方向的偷袭。
折德依只能先派出斥候侦查岚州通往府州方向的山路。
斥候很快发现了王宇部队的动向,并回报给了折德依。
王宇的奇兵已经不奇了,受到情报的折家父子与潘美三人相视后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