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着她的时候,一样的莫名又恨又怨,一样的将她压得青一块红一块,留下一身淡蓝微紫的爱痕。
怵目惊心。
那么像那天与疑女子在广天阔地之间放飞的那只纸鸢。
她那么温柔,柔情似水,对于你的粗暴,只是报以怜悯的长视。
少年感觉十分十分之荒唐。
他在烟花之地。
他生平第一次得着了一个完整无缺的女子。
竟然在烟花之地。
还是一个老鸨,说出去谁信?
他感觉荒唐无稽。
对着她的温柔她的怜悯,他心中一颤,当即颓然了事。
他仓惶离开,走火逃生一样离开这个他以为是酒肆的勾栏之地。
他钱都没讨,还睡了人家翠叠的老鸨,他醉醺醺的可没来得及想为什么那些龟公皮条客没有追撵出来问他要钱。
走出一定距离。
位于一个回首见不到翠叠楼,前望也看不到绿叠宅子的街角。
他俯下身子去,剧烈呕吐起来。
呕吐处是个阴沟臭水渠,臭水渠里有绿莹莹黄橙橙的地沟油,有死老鼠死猫死狗,有蠕白惨惨的蛆虫在蠢蠢然噬尸。
巨臭漫延。
于是他继续匍匐,于是他一吐再吐。
是不是因为内心有太剧烈的感情,但又说不清道不明,所以无法言语,只能剧烈呕吐呢?
比巨臭还剧烈的这份爱恨啊,少年只觉得头痛欲裂,他于夜色里一仰云天,忽然嘶声咆哮,“你是谁,我又是谁?为什么我在爱你,为什么我更要恨你?”
何以至此,他问自己,这样我究竟活在一个怎么样的荒唐无稽国度?
他于是乎倒下。
倒在臭气熏天的恶浊阴沟臭水渠里。
天亮之前,有别人发现之前,疑女子寻来,像捡拾昨日遗失的小猫小狗一样将他捡回家去。
为他清洗,再次将他打扮得鲜衣怒马,光彩照人。
但下一次喝得醉醺醺的时候,他再到翠叠楼,他一样闯将进去,一样还是只要小烟不要其他人。
再见女子温柔与怜悯的眼神时,他一样内心一颤,一样夺门而出,冲到阴沟臭水渠附近,匍匐呕吐,望天咆哮,再长泡臭水渠。
直至疑女子再次将他捡拾回家。
长此以往。
有时候他会想,我不过废人一个。
我活废了。
但有时候,他夜奔他却奔着下游而去。
下游有粉叠楼却没有阴沟臭水渠。
最主要的是,粉叠楼的女子没有翠叠小烟那样莫名怜悯的眼神。
他诚然醉醺,却一眼看上了那个叫小秋的女子。
大概因为没有那样怜悯的眼神,他不会落荒而逃,故此每次来他都老老实实掏钱。
小秋温柔如水,懂很多很多的技巧。
她的性与情,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所以他会过夜。
这样的英雄冢才是名副其实的英雄冢。
不被怜悯,只被温柔以待。
因此无怨无恨,因此无狠无痕。
钱物两讫,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他就感觉比较轻省。
无牵无挂,只和快乐与释放有关,付钱以后,与其他任何东西无干无涉。
他得到释放,她赢得盘满钵满。
两全其美。
但他永远不知道,这个女子也是英雄冢的老鸨。
他更不知道,当他奔下游时,江枫渔火对愁眠的女子,因为无需捡拾他,因而从不夜出,只会默默斜倚熏笼坐到明,泪滴滴到天亮是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