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诈奸猾、巧言令色。
这样一个使人生厌的女人,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当年出征借粮的事。他不信粮草会凭空自燃。
但是没关系,只消将谢泠带回金陵,他会有千百种方式逼她吐出真相。
裴绍反手将三叉戟横于身后,策马欲走。一旁副将看了看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谢瑜,问:“将军,此人如何处置?”
“他主子不是把他送给我们了吗?”裴绍神色冷淡,嘴角微勾了一下,“那就置入军中,令人严加看管,他日送到战场上报效君王。”
此话落入副将耳中,他品了品,明悟了——哦,送去当炮灰。
……
这行骑兵自宫道凛然而过,曾经的汉宫巍峨雍容,坐落在冬日的沉沉夜幕中,不掩昔日一朝之都的气概与庄严。
途中于常侍领着一干侍者走来,步履匆匆,见着马背上的裴绍,连忙道:“裴中郎将,圣人在未央宫候着您呢!”
裴绍不放心地看了眼谢泠所在的车马,垂眸道:“大人可否稍候片刻,我想先将谢家主安置妥当再寻圣人复命。”
他人在八尺高的马背上,近乎是居高临下。同为天子的心腹,虽然各司其职,但难免有时会为夺取君王信任而勾心斗角。何况裴绍这人平日里倨傲冷淡,对宦臣不屑一顾于常侍回忆起圣人方才在未央宫大发雷霆的模样,心说你大难临头了还敢延误圣令!
当下就仰起头,冷脸喝道:“中郎将岂可视圣人的言语若无物,是不把圣人放眼里了不成?!”
“大人哪里的话,我怎么敢做这等事情。”
裴氏一族依附君王生存,自然不敢让这宦臣扣下这一顶要命的帽子。
裴绍心知他这态度恐怕是调用未央宫兵力去守各处宫门被圣人知晓了,这会儿其实是要拿他去问罪的。他嘱咐副将看管好谢泠,就要随于常侍去未央宫。
谢泠撑着玉骨扇探出脑袋来,杏眼弯弯,道:“裴将军如此放心不下我,不若我与你同去。”
瞧你如何被刘盛骂得狗血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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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内鸡犬不宁,刘盛一脚踹翻了桌案,器物坠地,一片劈里啪啦的脆响。宫人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不敢说一句话。
“裴绍何在?!”他朝着零星的几个侍卫怒吼,“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调走朕这里的兵!他究竟去哪里了?!”
其中一侍卫颤声道:“将军去抓谢氏主了。”
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女人,还要动用他这里的兵力。刘盛气急败坏,又摔了一地器皿,“赶快把裴绍给朕喊回来!!!”
这些侍卫连声应下,就要依言去寻裴绍。
刘盛见他们起身要走,目光转了一圈,忽然发觉若是这些人走了,未央宫便只剩下宫女和宦臣了。届时若是有什么变故,就再无一兵一卒护他周全。
“慢着!”他揉了揉气得发疼的太阳穴,略为疲惫地跌坐在高席之上,“你们都给朕在此守着。”
昔年皇室迁都,途中遭遇叛军伏击,十万兵马不存一万,先帝让这些兵马护卫在自己与储君身侧,全然不管其余宗亲。每每有叛军袭击,他只能躲在尸体堆里艰难求生,只能瞧着那些士兵护着先帝与储君安然无恙。
大难临头,皇室子孙何其多,又有谁会选择护着他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旁系宗亲。
生于皇室倾颓的时代,被拱卫为天子也不知日后究竟是何等下场,但眼见诸多皇子皇孙死于叛军手中,生为贵胄的他才发现,原来乱世之中,哪怕是皇室子孙也与草芥别无两样,反倒是先帝,千千万万人死在他前头,甘愿为他开辟出活路。
他从死人堆里钻出来,踩过皇子的尸身,淌过亲王的鲜血。将目光转向躲在无数兵马之后的帝王,那一刻他在想,若是这些兵马尽归我有,是不是就能在这世道里安身立命?
谢泠与裴绍等人来至大殿门前,黄门侍郎如见救星一般恨不能将他们拖进去。
谢泠堪堪迈出一步,眼风瞧见殿内些许瓷片,当即收回脚,侧身让着裴绍先行。裴绍冷冷地看她一眼,料她在此也无处可逃,便先大步进去面见圣人。
而后谢泠在殿外,先是听得一声闷哼,随后是一声重物坠地的声响。
透过雕花刻画的门扉,她瞧见裴绍捂着额头跪在堂下,鲜艳的血如涓涓的水流,穿过他指间的缝隙,一滴又一滴,在澄澈透亮的地面溅开了血花。
一步之外,是沾了血的青铜酒爵。
谢泠瞧了又瞧,忍不住以扇掩面,唏嘘道:“这瞧着可真疼啊。”
于常侍:“……”
您笑得连扇子都遮不住了,这幸灾乐祸未免太过于明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