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裴氏忠君便是这样忠的吗!!”刘盛看着堂下的裴绍,气不打一处来,手中抄着石墨砚台恨不能砸死他,但见他头破血流的模样,转念想到此人是他一手提拔的心腹,又恨恨放下。
最后捶胸顿足地道:“裴绍啊,朕待你不薄,你却令朕失望至极!”
裴绍即便是跪着,也是身姿巍峨,如玉山如松柏。在刘盛是怒骂的时候,他是挺着脊背的;在刘盛用酒爵砸他的时候,他也是挺着脊背的;唯独到了此时,刘盛一句“忠君”、一句“失望至极”,却使得他垂下了脖颈,几乎是以头抢地。
“臣知错,臣罪该万死。”他哑声道。
“你啊你啊”
刘盛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许久不再言语。直到重新入座席位,瞥见躲在门后的谢泠,方再度开口道:“殿外何人鬼鬼祟祟!”
咦被察觉了。谢泠满心惆怅,裴绍折损了她五十亲兵,这会儿她正欢喜地等着刘盛能砸死他,毕竟这样惜命的一个君王,如何能忍得下属私调他的兵马?不过这光景,恐怕还真的是忍了。
原来裴绍在刘盛心里还是颇有分量的。谢泠一面想着,一面摩挲着玉骨扇,走了进去。
殿中金炉生烟,宫灯摇漾。花椒和泥涂壁,披以锦绣,她步入其中,方才所沾染的风霜,霎时间就一扫而光。
“潺潺啊。”
刘盛好声好气地唤了下她的乳名,惊得她头皮发麻。平白无故的好态度,必然是有所图谋。不过她眼下为人鱼肉,也虚情假意地唤了声“表哥”。
旋即,她心念一动。
“表哥,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方才我不过是领着侍从出宫赏月,谁知裴绍这逆臣竟杀了我的侍从,欲谋我性命!”谢泠以手掩面,半遮不遮,抬眼间,泪水如断线的珠链,一滴又一滴的自杏眼滚落。
裴绍被倒打一耙:“”
大晚上赏月?倒也不怕被冻死。真他娘鬼都不信的理由。
刘盛看着谢泠美目噙泪的模样,微微一震。如厮仙姿佳人,令他心头都深起了一丝麻意。缠绵婉转的女儿香流转入鼻腔,清明的思绪被搅作了浑水,他尚未回神的时候,就已经替这美人,再度狠狠地教训了裴绍一顿。
裴绍的腹部被踹了一脚,蜷缩在地。他面色阴沉地盯着谢泠,舔了下后槽牙。
而刘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时,裴绍就已经被他踹了,他一时恼自己冲动,但转念想到裴绍今日所为,也是该受到些惩戒。
刘盛心中又坦然了,他并不在乎谢泠出宫究竟是为了赏月,还是为了其他,总归人还是到了他手里。
“潺潺莫哭,朕替你出气。”他温言宽慰了几句,承诺日后定然好生约束裴绍,回金陵之后必会给个交代,诸如此类的场面话。
该有的态度他都给了,话锋一转,道:“今日其实还有一事朕还未同你说。”
谢泠本也没想过刘盛会为她杀了裴绍,遂见好就收,扬起泛着莹莹泪光的水眸,轻声:“陛下请说。”
刘盛令于常侍取出懿旨,展放于谢泠眼前,道:“近来西宫太后圣体越发不好,病榻间常念叨着你,她不忍你一女郎孤身在颍川,要朕要朕好好待你。”
这道懿旨是西宫太后为天子聘妃所下的。当今朝汉宫东西两宫并立,东宫太后是刘盛的生母,西宫太后则是先帝的发妻,也是朝阳公主、谢泠之母的亲生母亲。
谢泠被囚于金狱三年,出来时谢无缙死了,那些所谓的手足兄弟也死了,天下间与她血脉相联的仅剩远在金陵的西宫太后。
朝阳公主在时常说西宫太后将她捧在手心,当作明珠一样疼爱,是个顶顶好的母亲。她也说,若是母后若是见着了潺潺,定然也会将潺潺当心肝儿似地宠。
谢泠就念着朝阳公主的这一句“心肝儿似的宠”,大笔大笔地给皇室送粮送钱,好吃好喝地养着他们,让他们依旧维持着作为皇室的体面然而此时一字一句地瞧过那朱笔懿旨,又是何其可笑。
她眼眶内依旧含泪,只是眸底的神色却渐渐地凝结成腊月冰霜。
一支富态白净的手覆上她手背,温热粘腻的触感令人恶心得近乎作呕,她仰头朝刘盛微微一笑。
刘盛心头一热,这样花容月貌的美人,这样家财万贯的女郎,也只能是归他所有。
美人与钱财,都必须是他这个天下之君的。
谢泠感受到手背一紧,便装作吃痛的模样收了回来。杏眼流波,半嗔半怨道:“陛下聘我为妃,不见三茶六礼,不见八抬大轿,不见天下结彩,就这么一张懿旨,就要将我聘回去,当真没什么诚意。”
刘盛忙道:“潺潺误会了,你也知朕离开金陵是何其大的风险,人在此就是朕拿命换的诚意呀!你所说的这些,待你我回了金陵,定然全部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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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至寝宫,谢泠唤醴泉打了盆温水。
她垂眸将纤细的双手浸入水中,一下又一下的揉搓着,白皙柔软的肌肤被搓出大片的红印,似乎下一刻就会渗出血来,然而她的双手依旧不停,清澈见底的水随着她越加激烈的动作,掀起汹涌的波浪。
腾腾升起的烟雾间,她面容微侧,唇角由始至终都噙着一缕笑,纤巧灵秀的容貌映照于水面,随着波浪的曲折显得格外阴鸷扭曲——聘妃?刘盛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