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小心!是疯马!”部属们惊叫着,慌乱张弓搭箭。
那头高大的枣红色骏马不知何故发疯,它口吐白沫,双眼发红,狂奔而来。
箭如雨,数只利箭射中了它的身躯,可是疯狂的它早已不知疼痛,甚至不知死亡降临,爆发出更大的力量,高高扬起蹄子,横冲直撞,发出刺耳绝望的嘶鸣声。
蒙古人爱马如命,大汗座下是他前些日子收服的黑马,他不愿假手于人,亲自驯养。黑马野性未脱,受到枣红马的惊吓刺激,开始不受控制地挣扎欲逃脱。大汗狠拉缰绳,好不容易控制住马匹,却见疯马已突破重围,即将冲到面前。
躲闪不及,危急之刻,大汗拔出金刀,欲拼。
巴特尔与兄弟正从远处赶来,见状,他从斜处冲出,双手死死拉住疯马的缰绳,手臂青筋暴起,肌肉纵横,双腿如扎了根般立于地上。疯马悲鸣着扬起四蹄,跳跃挣扎,踢得尘土飞扬,仍被拉得无法前进一步,挣扎数次后,它终于轰然倒地,力尽身亡。
大汗拭去额上冷汗,惊叹地发出一声喝彩:“好神力!”
围观的人们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爆发出如雷的叫好声。
“巴特尔!塔塔儿部第一勇士!”
“巴特尔!蒙古的好汉子!”
“巴特尔!草原上的雄鹰!”
所有的赞美都毫不吝啬地往巴特尔头上加,就连麾下勇士众多的大汗,也不由为他动容。倒是巴特尔被汹涌的赞誉吓到了,他涨红了脸,呆在原地张口结舌数次,还是说不出话来,老实的面孔和高大身材就像独立于绵羊群里的大牦牛,有些傻愣愣的。
大汗问过他的姓名后又问年纪。
巴特尔受宠若惊道:“十……十六岁。”
“好小子!少年英雄,有前途,”大汗惊叹,“你阿爸是谁?阿爷是谁?”
巴特尔老实巴交道:“我阿爸是卓力格图,阿爷是拉克申。”
大汗略一沉思,点头:“塔塔儿部的拉克申?!我听过他的名字,那可是太祖麾下最魁梧的好汉,打花剌子模时立过赫赫战功!看你这身板,不愧是他的好孙子!蒙古有你这样的勇士,何愁南宋不破?好!好!好!”他情不自禁地连呼三个好字,满是赞誉之情。
巴特尔给夸得红了脸,忽而想起一事,低声问:“南宋可是江南?”
大汗甩了个响鞭,笑道:“傻孩子,江南是南宋,非南宋是江南。”
巴特尔问:“我们会去江南吗?”
大汗大笑:“大汗马蹄所过的地方,整个南宋的土地统统都是蒙古人的!孩子,快快备好你的马鞍,拿上你的弓箭,告别你的爷娘,明日去军营。”
巴特尔急忙答:“是!”
大汗满意地扬长而去,巴特尔点头点得差点断了脖子。
待大汗走后,他开心地在草原上翻了几个跟斗。
“江南,梦寐以求的江南,我们终于能来了!”
叁
若大汗要发兵南宋,必会经过江南。
巴特尔欢天喜地回去告诉母亲,他想母亲必会高兴地夸他是孝顺儿子的。
未料,母亲闻言,手中绣活跌落地,仿佛傻了般看着他,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她看着金顶大帐的方向,哆嗦着嘴唇问:“大汗……要打南宋?”
巴特尔兴高采烈道:“嗯!若打下南宋,阿妈你便可以回江南了!我会好好努力挣战功,让阿妈过上好日子的!你可以住在荷塘边,天天看荷花、摘莲子,给我做你说过的那个什么莲子羹。莲子羹是不是真的很甜……”
母亲转回视线,仿佛看陌生人般看着自己的儿子,她再问:“你……要打南宋?”
巴特尔用力拍着胸脯道:“阿妈不用担心,大家都说我是塔塔儿部第一勇士,定不会丢阿爷的……”
话音未落,重重一记耳光打在他的脸上。
巴特尔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母亲,有点傻了。
印象中的母亲与彪悍泼辣的蒙古女子不同,她知书达理,温柔懦弱,从未打过孩子。可是今天的她仿佛被激怒的母狮,歇斯底里地咆哮着,说着一些他听不太懂的汉话,甚至还抽过一根马鞭,狠狠地打向巴特尔,如狂风骤雨般地打,往死里打。
“阿妈?阿妈你怎么了?”巴特尔跳着脚躲着,痛得五官扭曲又不敢还手,直叫着问,“阿妈住手!孩儿做错什么了?”
母亲狠狠地抽,一边打一边哭骂:“我叫你去打南宋,我叫你去做第一勇士!我打死你这畜生!”
巴特尔虽不太明白,只能求饶:“我不是畜生,不去了!不去了!可……可是大汗点名要我了啊,我……我不能不去,阿妈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他不敢有什么用?
蒙古治军严谨,哪能轻易脱逃?
听见他的话,母亲更怒,愤而拔刀,直直往儿子脑袋砍去。
巴特尔闭着眼缩着头,不敢躲避。
刀离颈间半寸,迟迟未能砍下。
巴特尔悄悄睁开眼,却见母亲早已泪流满面,脸色苍白,双唇发抖,眼里更是比黑夜更深的绝望,毫无生机,她看儿子的目光,就好像死人在看死人。
终于,她丢下刀,摇摇晃晃地离去。
巴特尔害怕地拉住母亲:“阿妈,你不要我了吗……”
母亲嫌恶地甩开他的手,再也没看他一眼。
巴特尔很笨,他不明白为何心疼他的母亲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只隐隐知道母亲不爱他了,于是害怕地在帐篷前跪了一晚。直到月落日出,寒露湿衣,依旧没有原谅,没有送别,只有其其格悄悄给他送来一块羊肉馅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