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麟摇了摇头道:“本王言下之意,吕后虽亡,但产、禄犹在……”
去草不去根,春风吹又生……
皇上虽贵为皇上,但在赵皇后面前,依然只是一个有点惧妇的夫君而已,但凭皇上跟皇后的感情,皇上怎么可能听命于五臣、撤了皇后在赤金九龙宝座后的那面紫玉串珠帘子?
若是刺激到了赵皇后,即便是她一句要了五臣脑袋,就算皇上不成全,那也足够让皇上失了脸色,与其这样,倒不如让她先失了左膀右臂。
“产、禄?……”任弗进沉吟了一下。原以为赵皇后欲将侄女许配给穆王殿下,皇甫麟有了私心,才为赵皇后说好话的。
细细一想,任弗进一个大揖,向后退去:“老臣明白,老臣告退……”
皇甫麟转身回了赏仙堂。
温无霜还怔着,想到那唐诵言要纪维良提防执政五臣除他。唐诵言竟与皇甫麟想到了一处,纪氏会如何防备?五臣又该如何应对?
“成王殿下……来了?”温无霜抬眼一看,槛菊亭处,远远站着皇六子成王晙。
因为康嫔收养过皇甫麟这一层关系,皇甫晙自小便与仁厚的皇甫麟有些亲近。长大后的成王晙,在温无霜眼里是个恭谨自守,不妄交结,对于朝政大事也是没有半分兴趣的人。
但他通晓音律,尤善吹笛,康嫔殁后,成王晙便时常来找皇甫麟,喜欢在皇甫麟的乐坊与他或者他的乐师们相和,将苦闷打发在一笛一筝中……
温无霜轻施一礼,以为他又是来皇甫麟和琴的。
皇甫麟听到声音,回过头来。
皇甫晙见任大人走远,走上前来,看了一眼皇甫麟,说:“五哥如何还这样关心宫里的事?”
赵皇后要将侄女许给他,他不拒绝,已经让能淑公主不满了。
其实皇甫晙并不像外人以为的那般傻,大智若愚的他,只是聪明得不明显而已,他早就已经在时常与皇甫麟的唱合中看出了一些端倪。
作为曾经康嫔一心想扶正为太子的皇六子,也算是见识过了宫中的波诡,在他看来,他这五哥整日不思朝政,是上善的明智之举。
但如今没想到皇甫麟会私下拦了已为执政五臣之一的任弗进分析宫中形式,又让他有些担忧。
见他疑问,皇甫麟便也不想太瞒他,道:“任弗进大人为穆王府长吏,曾经因为纪维谷一事为殷大人所重,若是行差踏错,怕也会难免牵扯到穆王府。本王只是稍微建议府长吏大人,况且,五臣想谏皇后预闻政事一事,皇上与皇后感情甚笃,不是一般人所能了解,五臣所做,难道不是操之过急?”
皇甫晙还是不够明白:“避开已经渗入皇权的赵皇后,而先要除掉纪氏,你是如何想的?”
皇甫麟轻轻一笑:“不过是向任大人讲了吕后病故,诸吕欲谋反的故事而已。”
皇甫晙一听,低低叹了一声:“听五哥说得好似有点道理。可愚弟只是怕五哥你自作主张过头,反而引火上身。”
言下之意,皇甫麟不过是个清闲的王爷殿下,拉着任弗进这执政大臣传达政见,不但有所僭越,而且听上去好像皇甫麟在维护赵皇后似的。
皇甫麟愕然一下,皇甫晙不明所以,说的话虽然直接,但好在并无恶意。于是一挥袖子,道:“你先到乐坊,我放下剑就来……”
然后不再理睬成王,回了赏仙堂。
但成王这话倒是唬了温无霜一跳。
不过她见皇甫麟那般坦然,她想皇甫麟应该对这并非没有思虑过。
于是她看了一下皇甫麟的背影道:“成王殿下此言有些严重了……,穆王殿下并非是在为自己打算,而是为整个穆王府打算。”
成王一脸忧心。
温无霜忙道:“臣妾愚钝,不知成王殿下的反对是何深意?是不愿意穆王关心宫中事么?愚以为,穆王殿下尽些关心,注意外臣,于公于私,都算得上是责任所在的……
灰胖的狸花猫在温无霜怀里苦大仇深地轻轻喵了一声。
皇甫晙看着它,摇了摇头:“五哥是否关心,本王心里有数,倒是穆王妃你,且不可擅自扭曲穆王的意思,小王知你与穆王休戚与共,但你可知,你作为女眷,一言一行,如若僭越,落下话柄,恐怕又是一桩事情。本王只是提醒你们,只是为你们好,只是为穆王府好,本王并没有得着什么益处……”
温无霜有些气咽,这孩子在想什么呢?自己哪句话不够本分了?
皇甫晙叹口气:“本王只是怕穆王锋芒太过暴露。穆王从小就太过显山露水,好性逞能……六岁便敢策马闯皇帝大堂,叫人如何放心?……穆王母妃去得早,无人管得过他……结果又和雍王府捆绑受那纪氏牵连,接连受些打击,穆王府和雍王府由此向来隐忍……只是,现如今,怎的倒是生出推波助澜之嫌……纪氏于你们有仇,可纪氏何尝不是你们府的亲家……”
呵,策马闯朝堂,温无霜心里道:恃才傲物,英雄本色,倒是落下了逞能的诟病了?
不过,最后一句,皇甫晙终于说到了重点,经这句提醒,温无霜才想起,这所谓逆臣纪维谷之后,就曾在他们穆王府呆了些许年,那纪氏,不是外臣,而是皇家姻亲,算内戚了……
打击纪氏,知道他们府被纪氏祸害真相的人,认为你是在报私仇;对于不明真相的人而言,是反目成仇,是落井下石,未免不义……,依成王意思,就是里外不讨好,不禁又堪堪冒了一些冷汗。
不由叹惜,宫里的日子真是太难过了。
皇甫晙蹙着眉,低沉着嗓音道:“而且,纪氏是那么容易翦除的么?此番有了皇后美言,已被皇上拜了首辅的荣耀,朝中又有多少人攀附了过去?……”
此时的皇甫晙,在温无霜眼里,有些像那畏惧残暴吕后的刘氏宗亲。
难道,真不成要盼那盛年的赵皇后和纪维良早些病死,他才反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