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称萝蒿的姑娘说：“奴家低头听到殿下说‘不要伤那萝蒿’。”
皇甫麟看温无霜一眼，继续问道：“你还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
“奴婢听先皇说‘穆王将来会是一位太平天子。’”
能淑公主面露浅笑。
温无霜心想，难道自己记错了？先皇上说的难道不是“太平亲王”？能淑公主让她说“太平天子”是何用意？赶紧收了这萝蒿？免得她张扬他的“天子”？
皇甫麟又问：“你所说的可都是实话？”
“奴婢所说，句句属实，只是奴婢不知少时殿下救下奴婢，如今却欲否认奴婢……”
嗬，这嗔怪的娇声，温无霜一股无名火起，口中一咸，忙拿丝帕捂嘴，低头悄悄一看，苏锦丝帕顿时红了一片。
皇甫麟心里一紧，顿了顿，又回头问那姑娘：“所以你是……前武宗的公主？”
说着看了一眼能淑公主。
温无霜也没想到，他会以这样的方式知晓皇甫麟和她之间都不想揭开的秘密。
能淑公主问：“不然，她怎么会有这信物一般的萝蒿裙？”
说着示意朝衣姑姑打开了那个红木宝箱。
温无霜一直不安地望着这位姑娘，皇甫麟看了一眼温无霜疑惑的目光，示意流年丫头去接过来。
流年放到皇甫麟的手上，皇甫麟看了两眼，假装又递给温无霜过目看个稀奇一般。
温无霜接过，抖开了棉衣，袖口确有两滴尚未洗净的血渍，看着母亲做的这件棉锦袍，仿佛看见了她欢天喜地要去面见她的皇上夫君的样子。
她忍住眼泪，说：“公主饶恕臣妾斗胆，妾见识短浅，以妾愚见，这袍子锦料虽然细腻，但也常见；式样虽然大气，但在棉锦袍中，也算正统；而这做工，虽然也是十分细致，但，但凡有些女红基础，也能做到这个程度；所以，如果真要是说出自宫中，恐怕还得找詹事府进行比对……”
皇甫麟看了她一眼，心里微微一笑，他就是喜欢温无霜这种不高兴就不会顺着你的性子。
能淑公主哼了一声，耳闻这小王妃是个醋坛子，说出这番话来，虽然有些不识抬举，不过表情语气还能这般淡然，倒也挺让她担忧皇甫麟的。
温无霜也不看能淑公主，把棉袍放在椅边的案台上，叠的时候，她开始苦苦思索着，自己在何时丢了这件棉衣……
她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是：自己遇到皇甫暌后，失忆，皇甫暌捡回了自己和自己的包裹，也许，那个时候，皇甫暌就把包裹给了皇甫麟，而当时纪如云在府上，偷走了这件棉袍，给了能淑公主？也给了纪维谷，导致自己的秘密被发现？
现在看能淑公主搞出一个萝蒿来，只能说明，纪如云他们并没有来得及告诉能淑公主自己就是那武宗遗女……
皇甫麟呵呵一笑，当初，他想要萝蒿，不过是想看看能淑公主是否真的识出了温无霜的身份而已，没想到，还有点失望，于是道：“公主你看，这布料确实寻常了些，式样也确实常见，东安坊着这式样的锦绣姑娘们，一抓也是大把；小王和楚王少时贪玩，曾救起穿萝蒿衫的姑娘无数，不知公主说的哪一位是那位罪皇后的女儿？”
皇甫麟看明白了温无霜的表情，也听出了能淑公主的话里有话。
“况且，如果真是那位罪皇后的女儿，那么她知道真相之后，当是恨父皇杀了其家人才对，也许连公主和小王她都会恨之入骨，方是人之常情，怎么会前来相认，自投罗网？”
能淑公主道：“大抵以人之常情说不通，怕就是一个情字了，一个‘不要伤她’何其让人动容……这不过是本宫之见，萝蒿怎么想，穆王怎么想，本宫不得而知，本宫不过是践诺，送来萝蒿而已，那么纪维谷……”
“纪维谷炸了上圣宫，已经罪不可赦！”
“念其有功，且尚有用处，何不让其功过相抵一回，何况，本宫已经给你送来了萝蒿。”
皇甫麟沉吟片刻，所以，明知是纪维谷的安中玉和丸有问题，这能淑公主还是要放了他，还是因为纪维谷会冶金，好让她中饱私囊？那么这次举事，只是能淑公主报与赵后的私仇么？
于是没有对她说出，他已经解开了冶金秘方这事。
只笑了笑，道：“愚弟虽然不太明白能淑公主在说什么，但是，所谓萝蒿不过是宫中一个传说，公主还是不要中计的好。萝蒿，正如那天诸臣所言，是跟随小王到了那朝堂的一介侍女，其名‘芳年’，已跟随本王多年，是孤王的……”
说着看了一眼温无霜，没说下去，换了话头道：“只是不幸，在穆王府被分封前夜自杀了而已……公主若是不信，可到詹事府查阅典簿……
跟随能淑公主的年长姑姑朝衣听闻，在能淑公主的耳边轻语了几句。
分封这事是纪维谷怂恿能淑公主提出来的，恐怕能淑公主多少还是耳闻了些什么。
只见能淑公主轻微变了脸色……
如果芳年丫头是萝蒿，那你还向本宫要什么萝蒿？
只感觉被皇甫麟戏弄了！
一拍椅子，起身要拂袖而去……
皇甫麟一看，忙道：“皇姐请慢！”
然后缓缓上前，凑上去耳语道：“皇姐息怒，萝蒿，是公主的条件，也是愚弟的由头，所以愚弟当时不能说破，长姐一番促膝相谈，愚弟受益匪浅，能与长姐如此合作无间，实乃愚弟荣幸，再说，说到诚意，长姐你随便找个萝蒿来糊弄愚弟，咱们顶多也就算扯平了……不管怎样，除了赵后，其实愚弟和百姓都是感激长姐的……”
能淑公主的怒气渐渐平了一些……
于是皇甫麟大了嗓门：“恭送长公主回府，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众人等跟着他行起了恭送大礼。
那早就脸如死灰的萝蒿姑娘也就被朝衣姑姑拖着走了。
入夜，皇甫麟和温无霜对着那萝蒿裙，温无霜努力在想，如果是母亲在面对这种情况时会怎么做？
皇甫麟看着温无霜出神的表情。
一个在想要不要认，一个在想能不能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