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如云不屑地看着温无霜：“你可想得真美，叫我妹妹，也不知谁先来后到。你是大夫人，你就是姐姐了么？”
温无霜一扁嘴，觉得这样说也行。尊不因年，而贵乎德与行。
便是你年长先进门，你的行为，也不值得敝人尊你一声姐姐了。
纪如云又一想她说什么“野物”，心想这是在嘲讽她是夷蛮之人么，于是又说：
“说得也是，小院风景嘛，蛙鸣初散雨亦还来……哪有山林风景来得有味……”
温无霜知道纪如云在说她温无霜是初来的蛙在鸣，而她纪如云是山林中的雨……一来再来，让她别想摆脱了……
罢了罢了。
温无霜轻轻一笑，说：“那既然这样，纪姑娘那边小亭子请。”新婚头天，大房二房就开始争风吃醋，让人看笑话这脸，她可丢不起。
趁温无霜转身，纪如云往她屋里瞟去。
温无霜只是一笑，把她往远处带去。
“温无霜！”纪如云走得不耐烦了，不客气地叫道。
温无霜便也顿住：“所以，云妹妹这么早有什么事？”
纪如云的眼神充满了怨气，见没人了，竟也不再掩饰，她一把抓住温无霜手腕，说：“谁要文绉绉地跟你斗嘴了？我没别的事，就想问问，皇甫麟置了别院给你也就罢了，派了重兵保护你也就罢了，可是他答应轮流到我的小院来歇息，为什么我就没见着他影子……”
温无霜格开她的手，说：“先不说你这样直呼夫君名讳是不是失礼；这四年来，我也没见着穆王影子，又是拜谁所赐？何况，穆王还有自己的事要忙，没那么多时间儿女情长……”
昨儿晚上，纪如云已经在拿宁儿试探她，她小心斟酌着言辞，怕自己说漏了嘴。
见温无霜这样说，纪如云眉毛一挑，这话似乎也没多大毛病，失忆见不着，没失忆的话，她在东夷自然也见不着。
可是如果真失忆，还说是拜自己所赐，那穆王先娶了自己一事，被她如此不重视，未免有些伤人了。
嫉妒和猜疑刺痛着她的心，她说：“穆王有事？穆王有什么事？你不在的时候，也就骑骑马、练练剑、读读书，你来了，可倒好，哪里也见不着他了，况且，他昨天说好到我房里来赏字，可是他昨夜没来，你知道我现在搞米沛的真迹有多难？”
昨夜？
昨夜是何日子您不知道么？
嗯，不过这番这说法倒是跟她在书院时说的有点像了，难道纪姑娘想把她的秘密和深情重新在自己面前演一遍？
要不要配合一下？
“这么说云妹妹也是一宿没睡了？”
纪如云见温无霜看她时心里既没有不安，也没有内疚，甚至也没有羡慕，脸色一时有点苍白：“睡什么睡？吵都吵死了。”
温无霜还是只是呵呵：“云妹妹刚才说邀请穆王赏字，你何时学会赏字了？”
纪如云情绪很激动：“是啊，怎样？你们汉人要求女子琴棋书画皆通，我看收藏字画倒不是太难，这不学了？”
上次学了棋和剑，这回又研究起了字，温无霜知道，她准备开始说：“她愿意为皇甫麟做任何事，她想成为皇甫麟的一切……”之类的话了。
这样表达感情的方式，温无霜总觉得纪如云做得有些别扭。
纪如云看温无霜并不正眼瞧她，开始进行绝望的挣扎，难道要把一切都挑明么？她应该直面这次挑战，直面那份把他吸引着离开她的的情感吗？
反正她生性好挑战，于是说：“我这字画，哼，要知六朝古画真迹可不多见，要比格调、评风格、看布局、察意境、赏意趣……为了让穆王陪我赏玩，我可送了他不少真迹……所以昨晚，我自然又是等了他一宿……”
说完她脸上露出一丝试探的微笑。
温无霜嘴角微微颤动着。
纪如云努力不让被温无霜看出她在观察她，她搜寻着温无霜脸上的每个表情，她见温无霜眉头紧锁，最终露出了不屑。
那样子似在说：穆王教你？怕是穆王没有那心思教你吧？
纪如云咬着自己的嘴唇，眼里带着怒气。温无霜就是用这样的表情在书院看她的，她是再熟悉不过了。
她迟疑片刻，从大袖里掏出一幅精良丝绸织物的卷轴来，一尺多纵，在温无霜面前缓缓展开。
“你见过么？米沛的《蜀素贴》。”她说的时候，竟有些狼狈。
温无霜愣了一下，她知道温知府对字画颇有研究，一次下朝，忿忿在一边对着一枝兰花浇水一边嘀咕：“又有奸臣贼子送了纪维谷一幅《蜀素贴》，他一南蛮夷人懂这国粹么？简直是糟蹋……”
温无霜突然明白了纪如云到如今依然故我的挑衅。纪如云并没有完全断绝和纪维谷的父女关系；但又不敢明目张胆地保持来往。
纪维谷在雍王府和穆王府造谣一案中，顺便抛弃了纪如云这颗棋子，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所以不降反升。
温无霜心说：你父亲如此对你，而你既与纪氏断了关系，便该收了锋芒，不要拿这等宝物出来炫耀，惹人话柄。
纪如云一边摆弄着这幅珍品，一边说：“姐姐倒是说说，我既与那纪氏断了关系，为何大家还如此冷淡待我？”
温无霜看着纪如云胡乱抛着那字画，像把玩一颗绣球般随意，心想，若让温知府看到这一幕，怕是要心疼死了。
只是看纪如云这模样，怕是有人教她要识得乖巧，她画虎不成反类猫了吧。
“这字，你不如找母妃去赏，穆王怕是没有兴致吧。”
纪如云努力收敛着自己的自尊、怀疑和妒忌，一听温无霜这样说，反诘道：
“嗬！这语气，当真是跟在书院一样呢！”
“彼此彼此。”
纪如云感觉心里有了底，反手把那画一扔，“我大清早的，也不是故意过来讨你的晦气。”
卷轴挥掉了枝月丫头的头饰，差点破损，引得温无霜心中一阵痛惜，可怜纪如云心性竟一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