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见儒居然不是让他解释,他还想着趁此辩解一番呢,眼见郑博士思维这么跳跃,叶无争皱眉,感觉拳头遇上了棉花一般,没办法,反正也习惯了,只好懒洋洋地背了:
“既见君子,其乐如何?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
郑见儒待叶无争背完,边听边踱了回去,道:“子曰,诗三百,思无邪,此篇之无邪,在于求不得,于是欲说还休……何苦念念不究?待到枝繁叶茂,自然开花结果……”
郑见儒讲得很有感情,就像是亲眼目睹了一棵树从栽培到生长的全部过程。
他想暗示叶无争,这穆王到这太学书院没有什么正经事,毕竟皇子殿下众多,他不好学上进,照样是殿下;他不好学上进,皇家书院的太师太傅也不差他这一个门生,你呢?
不好学上进,那就真的只有回去继承家业了。
不是,名利实非为一个真正学子所求,既入学院,当建功立言,否则这么辛苦作什么呢?
需要你管穆王殿下的风花雪月?人家最后说不定抱回两个美人归,你看了一回热闹,又得到了什么?
叶无争一听郑博士解释,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郑博士竟误会他们在为刚才两个小娘子“思无邪”?
他倒吸一口凉气,还让他中心藏之,不必“念念不忘”?
这明明一看就知道那是穆王皇甫麟的冤家嘛,皇甫麟那久别重逢的小眼神,一望即穿。
温无霜也愣愣地听着,第一天入学,也不太知道博士要教什么,但是觉得这博士好像又是在说她嘛,先说她心不诚,又说她将皇甫麟藏在心中,这回见到了皇甫麟,所以开心?
“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虽然她就是来散心的,不是来树功立业建言的,但是还是一时羞红了脸,只好东张西望,假装听不懂的样子,一会儿转头侧耳听听檐声,一会儿又假装在追随一些莺儿燕儿的身影,到后来更侧了脸看着门外黄叶飘零,仿佛在欣赏一副秋天的画卷。
她就这样一直胡乱看着,眼神飘忽,当看到皇甫麟殿下坐在诚心堂第一列第三排时,她直了直身子,发现她自己坐在第三列第五排。
郑博士讲授这首诗篇之时,她这个角度,一直可以正正好地静静地看着皇甫麟的背影。
对于接下来这博士先生讲的什么,自然全然没有心思听。
不过,这夫子时不时总想叫叶无争起来回答问题,总引得众弟子噗噗笑的样子,让温无霜想起来了,温候循以前说,有些夫子颇有些怪癖,看来,这位就是老盯着叶无争不放的那位怪癖夫子郑见儒了。
等郑博士叽哩咕噜地说完,宣布让大家休息时,温无霜一回头掩饰自己久视皇甫麟的失礼,却发现了坐在第二列第四排的一个监生,也正撑着脑袋痴痴地看着皇甫麟殿下……
仿佛,那穆王殿下已经开花结果,他正看着繁枝茂叶满足地笑着……
待铃声响起,那监生慵懒回头,温无霜才发现,那竟是已经换了监生冠服的纪如云。
她看着纪如云的表情,眼神明媚,仿佛能从她那明媚的眼光里,看到一棵繁茂的大树,那大树枝叶清香肥厚,花朵簇簇盛开。
温无霜扁扁嘴,简直繁茂得让人厌烦!
嗯,在温无霜眼里,纪如云简直是坚韧、执着、孤立而成功引起他人注意的典范。
虽然坐还是坐得住,这么多年的坐功不是白练的,但到底,还是对太学书院的课堂失去了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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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温吐宇,正在圣垂殿里,和一众大臣,忙着向皇上奏报他们这两年的地方事务。
一霎秋风,卷进殿内,冷透众人衣袂,而哗哗翻着奏章不语的皇上,让寂静的圣垂殿的宫漏,一声一声,尤如年岁一般久长,滴得众人心惊胆战。
皇甫昌撑着额头,看着温吐宇的奏折:“温知府。”
“微臣在。”温吐宇赶紧上前施大礼。
皇甫昌看了他一眼,目光冷峻:“这几年,朕一说府库亏空,你便跟朕说,要请求救济学子,减少农税和徭役?你回回让朕减税,那这府库从哪里来?”
纪维谷一看皇上有些生怒,便向旁边的白发老臣、户部左侍郎阎观上看了两眼。
体态偏胖的阎观上会意,举着玉牃站了出来:“回皇上,依我朝减免税制,进士可以有两千亩免税,举人为四百亩,秀才为八十亩为计,三年一次的科举,每次约录取三百人,经年下来,如今有两千五百名进士……”
皇甫昌想了一下:这个大概也是七品以上官员的数量了。
“至于举人,大一些的省如河南,每科考录百二十,小一些的省,如山西,每年考录不足百计。我朝十三省,每科约有千三举人;两千秀才,剔除一部分并无资格参与乡试之人,均下来每省当有五千人。凡十三省,再加上其它地方,总共约有七万余人……”
皇甫昌听得头大,摇摇手:“别给朕做术算,直接说,一共减免了多少?”
阎观上忙说:“是!进士免税的田地为……”
他脑袋一阵噼噼啪啪的计算:“进士免税……五百万亩;举人免税……六百万亩;秀才免税……五百六十万亩;……因此,学子们每年免税约千六百六十万亩……”
皇甫昌想了想:“户部尚书谷式为!”
又一个文儒的中年臣子站了出来:“臣在!”
皇甫昌问:“阎侍郎说得可有差池?”
谷式为忙说:“几无差池!”
皇甫昌看向温吐宇:“那么温知府是想再减免哪个地方?哪些学子的税收呢?”
温吐宇一听,这户部的二把手,左侍郎,什么阎观上,这个老匹夫,明摆着偷换概念,温吐宇说是的让学子免税,没说让已经考上功名的士绅免税。
好吧,你非得算的是让士绅们免税的田地,总共也就免了千六百多万亩,那也不可能造成没有府库的收入的。
所以暴露的只是各位士绅大人们的另一个问题:你们没缴税!或者少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