鬣狗是一种强悍的中型猛兽,他不但自己能捕猎,而且亦擅长抢夺。
所以他们是丛林中的“机会主义者”,他们敢于抢夺个头大于他们几倍的、更加凶猛的、肉食猛兽所捕获的猎物,比如花豹的、甚至狮子的。
虽然他们咬力一般,但是,当他们集体出动、猎食羚羊斑马野牛等大中型草食动物的时候,会一拥而上,同时撕咬猎物的肚子、颈部、四肢及全身各处。短短数十分钟内,便可使猎物只剩下骨头……
圣垂殿里,皇甫昌一直在他们的争吵中揉脑袋,对这些鬣狗对温知府的群起攻击束手无策,反倒像被夺走了口中肉的狮子。
亏空的府库、四夷的骚扰,壮大起来的党争,都让他头疼。
那皇上浮躁的性情和不长的眼光,看得温吐宇有些焦急,而如猿猴一般侍立的大臣们,眼神里透着机智,但是却有些无奈,权衡利弊之下,都一副正在反省的表情,一时间让他又无从怨怪……
至于那些咄咄逼人,牛马襟裾的纪维谷一党,看着他们面上难以掩饰的得意之色,温吐宇想骂他们一句沐猴而冠,人模狗样!
又怕招惹了皇上……
只好叹息一声。
温吐宇看了一眼偌大的垂圣殿,魏敬职不知何因被调离了帝京,偏偏父祖一辈认识的一些老臣,或者老臣之后,又均不在朝中,六部一把手的党争偏向半明半暗……
想着这些,让他一时觉得有点孤独,纪维谷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六部的二把手,而一把手们又不敢据理力争,他一个地方官员能做什么?
皇上没发火,已经算是给他了几分薄面了……
他知道,恐怕今天的话是白说了还小,皇上要是不拿个主意,恐怕这吃相这么难看的纪维谷一党,不知道还会搞些什么出来……
现在要紧的是,赶紧找到魏敬职的下落……只有魏敬职才知道还有哪些旧臣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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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安坊。官舍。
斜月朦胧中的官舍小院,秋凉渗入院落,使得站在灯火昏黄的房门口张望着院门的江亦慈,有几分冷寒。
中午温吐宇回来一趟,略略讲了他今天履职的事,面有失望之色……这让她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午休后,他又进了宫,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温候循和温无霜也没有回来……
从来也没进过书院的霜儿,不知道她今天习惯了否?
张久兮遣人来了一趟,说霜儿掉到湖中……
虽说并无大碍,但她是如何大意了一场,连路也不会走么?竟会掉到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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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太学书院。
待到又一位墨色衣衫的博士先生宣布散学,温无霜这才终于又迷迷瞪瞪地被送回了东安坊,他们那被纪如云嫌弃的官舍府上。
来时她没留意,这回她仔细看了,官舍自然也分上中下五等,租住等级并非根据官员品级,而是根据房费,房费虽然不包含在薪俸里,但温吐宇颇为节俭,若是自己和推知通判来,便租个中下等,这回便是带了家小,也只租了中上之等。
以陈家实力,租上等自然没有问题,不过瓜田李下,易招非议,况且这也是江亦慈的意思。
这中上的官舍,带院子,八间房。
确实没有繁华的装饰。暗淡的小院,悬着几盏八棱丝绸灯笼,她叹口气,四品大员,住这地方,难怪让那什么纪如云辈奚落。
她这样一想,觉得自己今天好生不对,怎么想着跟纪如云攀比起来了呢?
一想起纪如云,便又想起她的小眼神,心里又隐隐地不高兴起来。
不过大家并不以为意,不以为意这小姐的不高兴,就像不以为意这比不上宝源局的奢靡的简朴小院子哪里比人差了一般。
几个简朴的家丁,虽则一律作粗葛布打扮,但个个干干净净,精神十足,整个府里充满的生气,让温无霜又展开了笑意。
家仆们见少爷小姐散了学,一涌上来问长问短,围着沅儿笑闹蹦跳的时候,温无霜便又高兴起来,将与纪如云不快的事就随之抛到脑后了。
等跟众人笑闹了一回,入了二进,温无霜才发现母亲的丫头和黑嬷嬷竟陪在门口望着他们。尤其她那母上大人,披着敞衣,罕见地被两个丫头扶着,黑嬷嬷一脸肃穆地站在夫人身后。
温无霜一看她母亲敞衣微微颤动,其悄声无言的样子,这凛冽郑重的架式,让她生出几分不祥来。
觉得不妙。
再一想可能母亲知道她落湖的事了才这么肃穆,温无霜心中一凛,想抵死不认吧,看着在寒薄的夜风中显得有些单薄的母亲,又有些不忍心。
不禁迎上前脱口道:“娘,让你担心了,孩儿留心着母亲的言词话语呢,只是不小心滑了一跤。”
江亦慈上下打量她好一会儿:“为娘擅作主张让你到帝京来,真的是错了么?”
温无霜一听她这样自责,生怕她反悔要将她送回菀城,赶紧摇头:“没有错,没有错,母亲怎么会有错,是女儿大意的,真不是别人有意陷害。”
黑嬷嬷看夫人也站了这么久了,老爷小姐也没有什么大碍,于是忙道:
“夫人,老奴看小姐今天步伐轻盈,颇是有些欢脱,使老奴想起夫人在小姐病中向老奴说起过的,鲁候养鸟的故事……”
…
“您说,那鲁候,奏《九韶》、备美酒亦不能让它愉悦,可见那鸟儿不喜雅乐,也不好美酒,反而更加不快乐,最不如随了它的性子……,您当时还说霜儿就像那鸟儿一样,关着她不行,禁着她也不行……,这回虽然大意让人担心,但终究也是初到学堂,总归需要适应,目前看来也并无大碍,夫人不如就……再……原谅了小姐这回吧……”
温无霜一听,黑嬷嬷在帮她说话!黑嬷嬷竟然在帮她说话了?!
真想喊她一声亲姥姥。
“如今夜寒,少爷小姐平安回来了,夫人快赶紧随婢子们歇着吧……”
宵立风中,黑嬷嬷更心疼的是她那长途劳顿心弦紧绷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