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温无霜一听这大人说的,好像自己这样做是罪大恶极,所以就算温知府就在她的旁边,她也不敢叫他,免得引起大家的注意。
她担心,要是他们发现她和温知府是父女的关系,必定会分开他们,她想着刚才脑中天牢的场景,猜测这些人,一定会用别的手段折磨她和她父亲。
而听这什么纪大人的口气,她甚至会担心这人会直接杀死她和父亲。
于是她像不曾认识过温知府一样,一动也不敢动。
温知府只当是她已经吓傻了。
纪维谷的打断也让温吐宇自己也傻了,江亦慈被砍身亡的信息已经差点让他昏厥,现在,温无霜从哪里冒出来送死的?
温吐宇在纪维谷这无端的攻击中悲哀,再看着这个朝堂,那诸臣像选择性失明了一般,对于江亦慈的死不作半分怜悯,如今面对着一个花朵般的小丫头,他们竟也不发一言。
想着他们刚才那故作声势的大话,这种虚伪令他厌恶,是的,他们只对个人利益过分勤劳,但是,这个丫头,那个失势的皇后,根本就关乎不到他们不惜一切的贪吝,所以他们就都只有一副快扔她出去喂狗的表情。
这一刻,温知府终于明白,江亦慈苦苦隐瞒温无霜的身份,是对的。
武宗皇甫暄给这个王朝的补益和影响被莫名排斥着,使得这个王朝,在人文和精神上,凸显着一种对弱小不能彰显关爱的缺陷,而这缺陷,就像那商纣王的昏庸是从一双象牙筷子配白玉杯开始的一样,皇甫昌对弱幼这样残暴的开头,恐怕也许将会导致这个王朝走向衰亡了吧。
若说江亦慈是那武宗遗孀,不能容她还有个名头,那这来历不明的小丫头何辜?
在这一刻,他一直以为的坚固土地在慢慢崩塌,他决定,如果皇甫昌要动温无霜分毫,他就算放弃生命,也要与皇甫昌决裂。
那宝座上的皇甫麟一看,本想抽出佩剑上前捉拿刺客,但一见那个丫头的一身衣服,眼前就恍惚起来:她怎么会有跟母亲一模一样的锦袍?
自上月再也看不到那最最好看的笑脸,只有那莪蒿裙裹着母亲姣好身形的背影,永恒地停留在了他的目光里后……
现在,如今,他在这朝堂上看到了这样的衣服,他一面大怒,又一面大悲:
她怎么可以穿着莪蒿裙?母亲说过,这种面料极其珍贵,非一般人所能穿戴,那么她跟母亲什么关系?她是不是知道母亲在哪里?还是她也要去做锦袍仙了?她若化作锦袍仙,能否帮自己找到母亲?
他想不管那么多了,想不顾一切地大叫,但是,他心下一想,母亲薨前的一身锦袍,母亲细细抚摸那锦袍的哀伤样子,都让他觉得一定有些什么特别的意义,所以,他马上住了口,依然以四岁小儿的智商和口气,叫道:“萝蒿……萝蒿,不要伤那萝蒿……”他一边叫着一边眼泪流了下来。
众臣听他一叫,均是一愣,面面相觑,连正要再呼皇上的温知府也给惊了一跳。
“你识得这个女娃娃?”皇甫昌发声和言问道。
“萝蒿……萝蒿,不要伤那萝蒿……”他依然只是傻傻地叫着。
皇甫昌和群臣一时糊涂起来……
朝堂有窃窃私语,纷纷猜测:“莫非那小娃娃是那随小亲王而来的侍女?……”
“听闻这小亲王刚刚没了母亲,所以皇上也是对他多番纵容,可是这又是闯朝堂,又是大哭大闹,现在还嚷嚷要个小侍女……成何体统……哎……”
小温无霜听着那些老臣子恨不成钢的语气,心想,什么侍女?那傻小子叫什么萝蒿?我么?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抖作一团,不敢言语。
“父皇,麟儿既是太平亲王,那父皇您可是太平天子?您若是,便可否不要伤这萝蒿?……”说着皇甫麟又呜呜哭了起来……
纵皇甫麟再如何欲盖弥彰地一阵乱叫,皇甫昌看着那双髻小娃儿的一身锦袍,算算年龄,还是对这小娃儿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原来这一次,江亦慈给皇甫暄生了一个公主。
看来这个江亦慈真的找死来了,连皇甫暄的孩子也敢带进宫来,拖家带口来祭奠杜舜英,真是,找死的方式也足够清新脱俗,很江亦慈了。
子子孙孙生生世世不入帝京,果然是以死挑衅么?
为了杜舜英,值么?
可,江亦慈现在已经死了,这个小娃娃,可如何是好?
不过,他还不至于要当着皇甫麟的面,又对一个抖作一团的小女娃在朝堂上大开杀戒。
先扔下去收入掖庭浣衣吧。
“什么太平亲王,怕是大月又多了位多情亲王……”底下有老臣交头接耳……
皇甫昌于是呵呵笑了起来,舌端豪气一吐,雷鸣一般,回荡在大堂上空:“好一个太平天子!”
话落,朝堂下侍卫使了个眼色。
小温无霜就被一只巨大的手拎着掼了出去,接着朝堂的门在她身后“吱哑”一声又关上了。
温吐宇的腿一软,听皇上这语气,小温无霜看来暂时是安全的了,于是便一直低头悄悄盯着温无霜,在门被关上的瞬间,他看到一双手抱起了温无霜,那动作姿势,让他眼睛一热,便只盼着这早朝能快快结束。
而已吓得七魂飞升的小温无霜,被扔出来时,趴在寒气凛冽的殿外雪地上四肢逐渐僵硬,脑中仿如这云覆雪盖的宫殿,一片虚白。
一会儿,眼前又仿佛有琼花缤纷,金星无数;像那斑斓的九宵天界里的盛美花园,仿佛酒香醺了脸,一片生春粉色,使人流连忘返……
接着她身子一轻,像是蝴蝶向那湛湛蕊蜜飞去一般,轻轻袅袅,安稳欣喜。
是的,她是被一直在宫中寻她的,身着宫女装扮的黑嬷嬷抱了起来。
黑嬷嬷按照江亦慈的吩咐,趁乱来到了天极殿找温知府,没曾想看到那闯入朝堂的小皇子,在他引起一阵慌乱后,听到百官争执的声音,听到温大人的声音,也看到了被扔出来的小温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