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第二天一早,江老夫人见她们还在府里格外高兴,她年纪大了喜欢儿孙满堂,能把屋里挤得满满当当的,最好是怀里能搂上一两个奶娃娃,奶声奶气咿呀咿呀学说话,心里比吃了山珍海味还要舒坦。
可她也只能是想一想,孙儿没成亲呢,哪来的重孙让她来疼爱。
活到近七十岁还没抱上重孙,江老夫人一辈子也只剩这点遗憾,马上要到除夕添岁,她不免又拉着长孙的絮叨:“瞧宪儿比你小上好几岁,翻过年快要成亲。你呢,什么时候给我娶回来一个乖孙媳,你瞧着王家姑娘不好,那京城多得是好人家让你挑,总不能像现在一直往后推,要到何年何月才让我抱上大胖重孙。”
对于老祖母让他早点成亲的话,江清流听了百八十遍,耳朵早长起茧,嘴里嗯嗯应着,眼睛扫过在场唯一的一个陌生面孔——坐在江二姑娘身边的莫青青,穿着一身樱桃色裙袄,鲜艳如夏日之花,也在有意无意瞄向他。
莫青青也在同时打量着江清流,按她来说,顾若兰眼光着实不错,昨天晚上天黑没看清楚,今早他着一身浅月白衫子露面,手里依旧拿着那把折扇,身长若竹,长相俊美无俦,眉目间自带着风流之质。
只是……莫青青和江清流的目光碰触,她下意识低下头,他眼底藏着一股阴冷让人不寒而栗。
她所不知道的是,江清流人前装纨绔,很少显露出真实面目,今天故意拿她来试顾宪之。莫家那种寒微小户,哪怕是对侯府有鼎天的恩情,顾家也不是非得要拿婚约回报。
莫姑娘上京之前,镇宁侯府放出风声打算重新挑选世子夫人的人选。可她人来了,退婚的事如石沉大海,再没见有人提起。
还能因为什么,顾宪之肯定起了绝定性作用。
江清流这一眼盯得时间过于长了,连江老夫人也觉察出来,她似无意也看莫青青一眼,微笑道:“宪儿才说起来,请我给莫姑娘办场及笄礼,我想着这府里只你们姐妹几个平时大眼瞪小眼的,一个嫌一个烦,索性再多一个姐妹大家热闹些。这样吧,她要是不嫌我这个老婆子粗俗的话,叫我一声祖母算了。”
莫青青一时没反应过来,江二姑娘机灵,第一个走过来拉住她的手笑说:“祖母这主意好,我又要多出一个姐姐。倒是大哥,以后三个妹妹的嫁妆,我看怕着要把你的家底搬空。”
她刚才也瞧见大哥多瞧了莫家姐姐几眼,再要是别人家没娶进门的儿媳妇,江家大可和人争上一回。可顾家绝对不行,大哥究竟在想些什么?瞅谁不好非要盯着莫青青。
瞧这架势,莫青青是推辞不得,她跪在蒲团上朝江老夫人恭恭敬敬磕下三个头,也改口称呼祖母。
“好,去见过你大哥哥,以后宪儿欺负你,让他替你做主。”江老夫人含笑说道。
今天这番遭遇莫青青从未想到过,和江清流见礼时语气极为生硬,除了安国公夫人不满撇了撇嘴,屋里其他人倒都没觉得她有什么不妥。
任谁喊一个陌生人当哥哥,也是一件难为情的事。
江清流合上玉骨折扇,脸上笑意未明。
“今儿出门时没想到会多出来一个妹妹,手头也拿不出来合适的见面礼,我这枚玉佩你先拿着罢,回头等我淘来好东西和你再换。”他解下腰间一枚羊脂白玉佩递过来,古朴大方的鱼龙纹,看似毫无出彩的地方。
可顾若兰的脸色都变了,莫青青便知这东西不能拿。
“江世子身上久佩之物,想必很重要,恕我不能拿。世子也没必要非在今天送我一件表礼,不拘那一天,你给几个妹妹送礼捎带我一份即可以。礼若厚了,恐怕我经受不住。”莫青青推辞得毫不含糊。
她说得很清楚,江清流送她的玉佩,她不能要,以后单独送她的东西她更不能接受。
江清流嘴角凝着笑意,两指捻着玉佩来玩,“那就算了,宪表弟别说我失礼才是,留情后补罢。”
他这一送一收不要紧,屋里人的心情跟坐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快要跳出来了。
江老夫人生怕她这个孙儿闹出什么让大家难堪的事,三言两语定下给莫青青办及笄礼的事,打发她们一行人回家。
江清流自然跟着送出来,和顾宪之走在一起,像是才发现他瘸着一腿,眼睛向下瞄。
“宪表弟,你这腿上有毛病也不早点找人治好,原想着元宵节倚风楼有场盛事,那边的花魁娘子托我带几个人过去给她捧场。你说,你这副样子去了,还怎么替我压场子。”江清流这口气让跟在后面顾意之很想揍人,大哥腿瘸了又怎么样,还不是顶天立地的好汉。
顾宪之并没有生气,江清流若是今天一点过激反应也没有,才该论到他心里着急。
反之,他这回上蹿下跳的,又是拿莫青青当试金石,又是开口讽刺他的伤腿,并不像他以往的处事风格。
一个人分寸大失,只能说明他心乱了。
“大表兄心乱了罢,我只奉劝一句,咱们之间的成于不成,可和后宅妇孺无关,我劝你动谁也别动到莫姑娘的身上。”顾宪之语气很轻却极有压迫感。
身后不远的地方,莫青青和江二姑娘说说笑笑,少女的声音格外清脆悦耳。
江清流回眸勾唇笑了一下,寒风直下吹动他的袍角,能把月白浅衫穿出些峥嵘气势的人不多,他算一个。
“我就是动了心思哪有怎样?宪表弟敢掀我的底牌就该想到这一点。”他悠悠道。
沉默了有片刻,顾宪之说道:“我会开出一个令大表兄不能拒绝的条件,明天除夕夜,大表兄在家里等着收大礼吧。到时候,你再考虑和我联手的事,别事到临头,你再说出贪生怕死的话,这理由我可是不信。”
说完,他带着弟弟利落上马,朝江清流拱手行一个礼,行水流水绝不拖泥带水。
恍惚间,江清流觉得他腿没有瘸,刚才走路一高一低全都是装的,可又不是,祖母亲自验证过顾宪之的那条左腿确确实实伤得厉害,断骨没有作伪的可能。
他回过头,吩咐身边的心腹,“去,把顾家老侯爷的事彻查一遍。”
那心腹纳闷:“您不是要查顾世子吗?”
“蠢材!”江清流用折扇敲心腹的头,“他刚回京,跟那下过沸水拨过毛的鸭子一样,能有什么可查的。”
心腹似懂非懂,“可老侯爷的事恐怕要劳动世子爷,您得亲自到锦衣卫查密档。坊间关于他的传闻不外乎脾气大,牛气冲天顶撞圣上。”
锦衣卫……
江清流拿着折扇轻轻敲着手心,他最不想听的便是这三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我卡文,所以又晚了
宪少那句令人不能拒绝的条件出自教父的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