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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那边也不知道宁安侯怎么和顾宪之商量,两个人关起房门谈了半晚上,直至夜深快到宵禁时分顾家才把这位客人送出府。
等宁安侯回到家里,内院正房里灯火通明,他的妻子傅氏迎出来问道:“怎么样了,姐夫答应帮你了吗?”
虽然生养了两个孩子,也是快三十岁的人,可傅氏脸上看不一丁点岁月留下的痕迹,容貌艳丽,肌肤和二八少女一样水嫩,嘴角眼梢又比不懂风情的毛丫头多出许多不可言说的风韵。
宁安侯在外劳累了一天,不乏也有装孙子的时候,回到家里见到妻子言笑晏晏,这心如同三月春风沐过,顿时一身疲惫消减不少,骨头也酥了,人也懒散了,屁股挨到榻上就想睡下。要不是没来得及洗浴,他连饭也不想吃,只想早点歇下。
“姐夫公务繁忙抽不开身,他让大外甥出面帮咱们。”宁安侯边说去了净室。
在他身后,傅氏攥着手里的帕子,姣花样的面孔神情变幻,差点咬碎一口银牙。事情本来冲着她预期的方向走,偏偏半道上被人截胡了,你说气不气人。
沈明远入大狱后,傅氏在丈夫面前从不提怕被连累的话,她总是柔声细语心疼继子受苦了,半夜时分又偷偷在哭。
宁安侯问她,她又摇头不肯说,后来问急了,这才吞吞吐吐担心自己生的两个孩子。明玉生得那样的美,将来肯定会嫁个一个顶好的婆家,明运虽然还小,读书习武却是很用功。可是,沈明远如果真正犯下滔大的罪过,罪及全家,她的两个孩子又该怎么办?
宁安侯本来心乱如麻,被妻子一哭,他心里天平又朝着继妻所生的一对儿女挪了挪。长子是出色优秀,前提得要他保住沈家的基业才行。
再后来,傅氏推波助澜,让他下定决心和长子撇清关系,一个忤逆的状子递上去,沈明远不再算是沈家的人了。
千算万算,眼看事情快成了,半路杀出来一个拦路虎,什么门道上来的人非说是知情者。偏偏丈夫听了来人三言两语后深信不疑,带着人赶去顾家商议,忤逆的状子也不递了。
叫傅氏有口说不出,心里憋着一股暗气,歪在枕上盘算着以后哪有这么好的机会?沈明远又不是三岁稚儿可以随便用手段。
宁安侯出来见到妻子这副懒懒的样子,不禁问道:“阿柔,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没有。”傅氏展开罗帕覆在脸上,不想多看他一眼。
人是看不见了,他的声音又挡不住,清晰传过来:“明天还要劳累你跑一趟顾家,大外甥那个未婚妻你见过吧,找个借口请人家到家里来做客。以后咱们求外甥的机会多得是,凡事都要想到前面。”
傅氏心烦,一把摞开帕子,气鼓鼓道:“哪来的毛丫头蹬鼻子上脸,要不是她,钊儿的手腕怎么会断?我没去找她的麻烦已经算好脾气,想让我讨好她没门。”
“喛”,宁安侯面色微变,两步踱过来劝道:“钊儿是为什么被顾家外甥弄断手腕,你又不是不知道真相,和人家莫家丫头没多大干系。说过来,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傅氏被问得哑口无言,侄儿受伤被人抬回家,一看他伤成那个样子,哥哥嫂子盛怒之下是要找顾宪之算帐,后来姐姐回到娘家,也说这事她做不了主,由傅家人找上门去算帐讨公道。
后来,意之带着顾家口信回去,一番话说得傅家人全熄了火,包括不明白事情真相的镇宁侯夫人。
瞧瞧,傅钊干的那叫什么事?能领着外男去截顾家庶女的马车,不管他有没有截到若兰,可那样话甩在大家眼前头,傅家人想为儿子出头都没底气。
再说,大殿下也是什么人能沾的?
天家皇储未明,京里有点眼色的人家都不愿意沾染到齐王和宁王的明争暗斗中,生怕一个不小心站错队,可是身家性命全都要搭上的赔钱买卖。
可傅钊拉着大殿下去堵若兰的车,他是要把顾家也往泥水里拖,怪不得镇宁侯托儿子捎去狠话:若有下次,必打断他的腿。
傅氏孜孜不快,宁安侯又对她陈说讨好莫青青的好处,掰着手指一一数来:“以前觉得老侯爷做事荒唐,和莫家的这桩婚事八成要黄。现在看来,大外甥对莫家人看得吃紧,成不成那是姐姐姐夫的事,咱们不要无妄冲出去当恶人。侯府将来肯定是交到宪儿手里,咱们的明玉和明运有那么个说一不二的表哥撑腰,以后还怕别人欺负他们。”
这话说的也是,傅氏神情有些松动,她所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儿子和女儿。广结善缘总比堵死自己的路要强几许。
第二天,她带着女儿去了顾家,马车直通到内院,丫头们扶着她下车,进到内堂镇宁侯夫人静养的屋子里。
进门先闻到一股清香,原来是桌案上摆着好几盆水仙花,傅氏先笑:“姐姐好雅兴,每年冬天都养水仙花,我从你这里回去,身上还能闻见花香。”
镇宁侯夫人穿着一件半旧衫子,头发也松松挽着一个发髻,歪在枕上神情恹恹的,不大愿意开口说话。
傅氏掐一下女儿,明玉先扑出去,一口一声姨母。“我想你了。”明玉搂着姨母轻轻撒娇。
镇宁侯夫人才露出一点笑意,爱抚外甥女的头顶,柔声问:“天这么冷,你又跑来做什么。”
沈明玉眼珠子一转,她知道姨母还在生气她上次跑回家的事。谁叫若兰生辰那天风头叫莫青青一个抢光了,沈明玉连个边角料也没捞着,席散后一声没吭跟着母亲回了沈家。
她今天能来,可是不怕姨母生气,诞着脸撒娇几声镇宁侯夫人心里的一点小别扭烟消云散,搂着外甥女笑了好几声。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疑,傅氏觉得自从大外甥回京后,姐姐反倒心情更不好。以前她盼着儿子,可儿子现在回来了长成大小伙子,跟当娘的人一点也不亲近,姐姐心里不舒服也是有的。
傅氏乖巧,不在姐姐面前提这些扫兴的话题,只是看一圈屋子里的人,问道:“若兰呢?我想请她上家吃顿饭,前儿钊儿那事让她受委屈了,嫂嫂她们正在风头上不好出面,让我替她和哥哥向若兰赔个情。”
她这话说完,感觉屋里气氛有些怪异,镇宁侯夫人搂着明玉沉默不语。还是跟在屋里服侍的清芙出来解释:“今儿江家二姑娘来,和咱们府里的大姑娘聚在莫家姑娘那边,几个玩双陆呢。”
江家?傅氏的眼珠子快到瞪出来了,追问一句:“姐姐,江家又是怎么一回事?”
镇宁侯夫人显然不想提这挡子事,摆手道:“你带明玉也过去吧,对她也有好处。”她那一眼含着无限深意看向沈明玉。
沈明玉出来时心有不甘,嘟着嘴向母亲报怨:“我才不想去呢,谁知道傅家大表哥这事会不会是若兰在玩鬼心眼,还有那莫家姑娘……”
“你给我闭嘴!”傅氏呵斥完女儿,又苦口婆心劝道:“你以为我乐意让你去讨好若兰她们,这是在讨好你大表哥,你到底懂不懂。还有江家那种人家,哎!”
傅氏自己都泄气不想说下去,谁让她出嫁那会儿,京中待嫁的公侯之家只有宁安侯承着爵位还是求继配夫人,其他没定过婚约的公侯家公子哥是有不少,可不是嫡次子就是二房长子,个个不顶用,长得好看年轻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