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色微蒙，愁云压低。雪霰子贞晼而无殉，一夜间竟落满武安都城。眼望去，霏霏貌，六街八巷皆白。

路面湿滑，鲜有三四行人。成韫吞吐着寒气，手持伞，于赴督察司府的朱雀大道上。

她是言官，武安察院供职。今日会有一场关系前途命运的庭辩。

事情巧合之处她今日参与辩斗的，船工长窦庄亭截船沉船案与连续杀人案，数案并案，窦氏一门俩百余人被关押，成韫要做无罪辩护。

因事情太过蹊跷，在尸体移交到刑部前，成韫又做了最后的尸检。

重新检查了窦庄亭口齿舌，在右侧软腭部提取到一种用蝮蛇酒精浸泡的草药。死者生前应该大量服用过。成韫开始注意到他佩戴的面巾，不是防寒的，可能是与患有慢性传染疾病的人长时间接触。

死者长期流亡，食不果腹，到今时都是人架子了。身体其他部分用白梅温灸显现的伤，根据长宽，深度判断，植物和动物所致。连续杀了十二人，没有恶劣搏斗的伤痕，不符合常规逻辑。

因为身体服用了含有剧毒的药物，无法从肉色判断是死后上还是生前伤，但现场未找到凶器，如果是强行拔出，大网膜，肠子，胃等会膨出。刀是缓缓挪开的，与和尚的证词不符。

成韫开始怀疑锐器伤非致命痕，事务的发生必会留下痕迹。如果还想知道更多，只能去案发的阁楼找，而现在被刑部监管暂无法入内。

咦，她又走到与沈碧棠分别的巷口，药行面铺大门如果是唯一入口，那么窦庄亭在俩人监视下进入的呢？刚好城巡卫和刑部的人交接，成韫趁其未注意拐到巷子里，该街是武安都城的黄金位置，平常时候车水马龙，一些侧面住户也渐渐改成商铺，这条巷第一个是当铺，第二个是米铺，第三个就是躲风的地下层。

【2】

“这边清理一下”成韫听到兵卫的声音，立即进地下层避之。

晚上有数十个木箱子挡住视线，以为只有几方位置能容人，现在看来，其实这个货仓挺大的，就低矮，女性还能勉强直立，成年男子就得蹲着进了。成韫见前出有光亮，便挪开箱子查看，一个隔板做成上下推窗的样式，推开是平铺的云纹地毯。

她思考片刻，双手撑着窗台，纵身向前，很轻松的得爬了上去。她重新估量了这栋楼阁的格局，外面的房子看起来只有三层，但内部有四层。或者组合式，减少了土地面积。

木梯可以直上窦庄亭摔落的顶楼，想必他也是这么上来的。

门去哪里了？成韫到第三层时看见药行是敞开的，当即从楼梯上下来。跳过护栏，从走廊上穿过去。在外面门铺，这应该是药行的二楼，第一层问诊，第二层抓药。几十排百眼柜摞的密密麻麻，如果窦庄亭是为某个人抓药，想找到急症，单从药斗遗留痕迹判断，会耗费大量时间。

且最外的药斗，几个格子未合上，不同种药材撒了一地。窦庄亭可能是把每个格子都翻了一遍，想来黑灯瞎火，一个不懂医术的人怎么能精确按方子抓药。

成韫从药铺内部楼梯下到二楼，从物品摆放完整程度来看，应该没有人来过。她依旧未死心，想翻看近三月来的医册，做出一定的筛选。

一夜未眠，困意上头。尤其郎中在册本上记录实在潦草繁琐，很多要她连蒙带猜。

“楚大人，这就是今晨窦庄亭被杀的地方，德庆药行。”

话音听着耳熟，应该是刑部的范大人。至于楚她倒是没听过，册本翻了一边，中间几页好像没仔细看，成韫又翻了回去。一个名字正入眼帘，贺家麟，第九位被杀的高官。

听到钥匙开锁的声音，成韫抱着册本躲到一个格柜下。

“窦庄亭的尸体被验过了？”

“是，察院的成监察。当时王世巡统领也在，就让她验了。这点不符合流程，尤其交给我们刑部时居然说只是查看了伤口，我看尸体就差做开颅了”

人不是刑部的？成韫只能瞧到及膝盖处，玄色常服，判别不出官衔。

注意力再回到刚才的名字上，她看看外部编撰名，是郎中出外行医纪录本，贺家麟：结节，溃疡，关节僵硬，皮色枯槁，病症似疠风。疠风，又称癞大风，指麻风病。

这本是外出行医，具体整治应该誊写在总案，成韫前看的几本。好像是有贺姓麻风病人，可能为了隐瞒身份用了化名。成韫现需绕到案台，再次翻查纪录。

“那些嗯，排查过嫌疑吗？”

成韫刚伸出小腿，见人折返，又缩了回去。

“楚大人是指在场的人？”刑部范大人好一会儿才悟到意思，“第一个发现死者的是察院御史沈碧棠姑娘，死者被杀和坠落时，她在第一层，有人证。王世巡和巡城卫一个骑营来的。凶手应该是和尚口中像女人又像老人的”

“那位人呢？”

“嗯”范大人又要硬猜，“成监察更不可能呢。案发时，她在刑部医鉴署看尸体呢。我刚才把窦庄亭送去时，那边的人说成韫来过。这事我说过好几次了，不让她随便进的，但医鉴署的人就很服她不听管”

成韫与沈碧棠分开的那段时间，重新检验了贺家麟的尸体。

“怎么听着，像她快把你们刑部给活吞了呢”

成韫的心思都在医案上，实在管不了这俩男的怎么生掰自己。她需在庭辩开始前找到关键证据。

根据脚步声判断，俩人上了楼，守卫的人在视觉盲区。她弯着腰到原来的位置，拿着最厚的俩卷册本，又飞快缩了回去，大概刚好有光照到她的位置，凭记忆顺手一翻，找到了。

【3】

“我来范大人，他人呢？”

成韫直接从正大门出来，守防的兵卫面面相觑，怀疑是花眼，怎么也不是眼皮子底下溜进去的吧？

兵卫摇头。成韫装作无事的走开，她不喜欢单独行动，时间急迫去察院找帮手需要层层报告，刑部的衙役护卫都是花拳绣腿的功夫，带着是累赘。

如果守着门口的是王世巡就好了，人可疑，不讨喜，但调遣容易。

她思考片刻要不要等范大人出来，协商借调人员，但就贺家麟的尸体在刑部被动手脚一事，定有内鬼，还是靠自己随机应变吧。与范同行的，也不知是神？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