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侯死的那天，天空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淋了他一身。他手中紧握三皇子临走前扔给他的小药瓶，毒发时的痛苦正在一寸一寸地侵蚀着自己强健的身体，像是被人刀刀往心底最脆弱的地方扎去，等到伤口愈合之时，又来一刀。

他快要受不了了，强健的身体此时反倒成了一种束缚，下毒之人计算的很清楚，怎么在最漫长的时间内，让他最痛苦的死去。小药瓶在他手中，快要被捏碎，一想到三皇子示意他临死前做个逃兵，他就捏紧一分。直到这个可以瞬间要了他的命，结束他痛苦的毒液从破碎的药瓶中从指间缝隙中流出，还带着血时，他忽然有些感激三皇子。

此时，星辰正在一个窑洞内嚎叫，希望有人出现来拯救他，虽然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而三皇子则独自一人，走在山间的小路上，以为自己会死在玄武世子的面前。

玄武世子那时正在梦中做着一统天下的春秋大梦，事实上，他离那梦很近很近，近到触手可及。可最后梦碎在了他手里，因为他握得太紧，且梦是易碎的。

当他倒在星辰的致命一击之下之时，他仿佛听到了白虎侯的嘲笑声，那声音是那么的刺耳难听，甚至他还有些后悔，因为就在一个时辰以前，三皇子给出了两个提议，都被他断然否决，倘若可以重来，他一定会赶在星辰出现之前，杀了三皇子，而不是仅仅只弄瞎了他的眼睛

可人生就是这样，没有后悔药。

他望着在星辰和双眼已瞎的三皇子两人疯狂夹击下慌乱逃窜的手下们，徐徐吐出最后一口血来，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要说没有预料到这个结局，那是骗人的。当三皇子独自一人走在夜间的山路上，露水打湿他的裤脚时，玄武世子分别做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梦，一个梦是我之前提到的天下大一统梦，另外一个梦，他不愿意提及，就让我来带他讲述吧。

这另外一个梦显得尤为不逼真，在这个梦里，空气又黏又闷，仿佛用力一挤，能从中挤出水来。在沉重而潮湿的空气的另外一头，传来十几人嗡嗡说话的嘈噪声，每个声音碰到空气中的水珠被折射反射再反射折射，行成一道道声音网，吵得人头晕。

玄武世子拨开水珠自然而然行成的水帘，才把那些说话的人的面目看清。原来是自己的手下，一群看起来对他忠心耿耿的家伙，他的出现，叫那些人都闭了嘴。接着一个人从远处慢慢走来，他看到他的手下脸上都露出一种崇拜感，像是那人身上带着一种无上的圣光，只要是个人见了都会忍不住崇拜。

世子气急，抽出八斩刀朝着那些正在融化的忠心耿耿的手下们猛地一砍，那些人顿时犹如燃烧的蜡烛般，一个个在他面前被水融化了。他转身再看时，那人已经走到了近处，靴子踩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的轻微的摩擦声，提醒着他，那人已经离他很近很近了。

可奇怪的是，他用肉眼去看，那人的身形却越来越模糊，可声音却越来越近，他甚至能感受到那人再脖颈处的呼吸声，这呼吸声仿佛来自地狱，能勾起他心中最害怕的往事。他挥刀再砍，只听到水珠被一切为二发出的声音。

“哈哈哈哈来杀我呀，来杀我呀。”那人挑衅道。

玄武世子凝神再听，他发现了一个规律，就是这人看起来很遥远的时候，其实是离他最近的时候，他抓住时机，一刀砍瞎了这个敢在梦中挑衅他的男人。顿时从那人眼珠内溅出的血将空气染红成一片，可那个男人仍在哈哈大笑，似乎砍瞎的不是自己的眼睛。

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玄武世子杀红了眼，忽地一只朱雀从空中冲出，他猛地吓醒。

他身上被梦所恐惊吓而出的冷汗打湿，他一遍由一遍地回味刚才那只朱雀出现的刁钻角度，在脑海中演练一番，他发现不管自己怎么避，都逃不开那迅猛地致命一击。梦虽然没有做完，可是他知道，自己在梦里的结局是什么。

后来，不知是不是出于自尊的考虑，他自动地忘记了那个噩梦，只记得了头戴皇冠坐在皇位上发号命令的美梦了。

他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同白虎侯一样，都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想到了严厉的父亲，只是来不及忏悔，死神就毫不留情地带走了他们。不过，他至少死得比白虎侯体面，没有口吐白沫，满脸发黑而死。

那天对于三皇子来说同样是个噩梦，不过他撑过来了，在因中了玄武世子一开始就在空气中散发的毒后，他的行动慢了半拍，他并不是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而是他没想到这毒竟然和香水一样，也分前调中调和后调。

需要三种不同的解药，分三个不同的时段服下，他在围攻之下只来得及给自己付下两种解药。

当他眼瞎，满脸布满血时，他哈哈大笑起来，觉得这一架是他打得最酣畅淋漓最刺激的一次，只可惜，某人没看到，要不然他的潇洒身姿可以永远留在某人的记忆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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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将一件衣服披在三皇子身上，“我看到那桌子被人修过了，小屁孩是不是又来烦你了。”他已经从凌虚那逃跑回来，顺带还带了一些可口的食物。

“嗯，他还跟我说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你刚刚是不是又想起了那天的事情？我看你神情有些落寞。”

“嗯，我从没想过我能活着回来，还能”三皇子忽地停住，朝着星辰所在的方向，轻轻一闻，“很好闻的檀香味，你是不是又去凌虚那撒泼了？”

“什么叫撒泼，我可是去给他提宝贵的建议的，没有我们，他可如何是好？”

“你不去给他捣乱，给他添麻烦就已经是帮了极大的忙了。”三皇子自从眼睛瞎了之后，就变得无比的温柔起来，星辰时常觉得这人有事瞒着他，可是他又说不上来，三皇子究竟隐瞒了他什么。

那日，他记得三皇子告诉他一切都结束了，那霸道野蛮的白虎侯，阴森森的玄武世子，老态龙钟的青龙侯，还有那狗屁恶魔协议都解决了。可是，星辰记得很清楚，三皇子说这话时，并没有一种解脱感，相反他感到三皇子在下落，仿佛他脚下的地不能承载住他。

那感觉还清晰地留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