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对你有意思吧?”
燕晴煦愣了愣,付沅秋接着说道:“你离席后,我跟他谈了两句,他将心思都同我讲了。晴煦,你怎么想?”
闻言,她以为师父是在问她的罪,是在责怪她碰了不该碰的。
一直以来,她都自认足够冷静和自制,而这并不意味着八风不动心如磐石。人非草木,何能真正无心无感?
只不过是每到失控的边缘,都尽力将冲动压制罢了。但凡有一次未能压住,便称之为冲动,而若每次都能做到,即是极端的自控。
从前她能做到一次又一次地克制,以后当然也可以。
“我没打算和他如何。”她向付沅秋保证:“师父放心,徒儿有分寸,万事会以门派为先。”
付沅秋却摇头,“我不是问你这个,我问的是你的心。”
说到这,燕晴煦又不答了。付沅秋深知徒儿秉性,要是没那个意思,她定会直截了当地否认,既然没说话,那便是默认。
幽幽发出一声叹息,付沅秋语重心长道:“你也大了,该好好考虑这事了。”
停顿须臾,她再道:“不管你如何选择,我都是赞同的。为师已经错过一次,不想你再留遗憾。”
月光清亮,照得付沅秋的面庞格外干净温婉,岁月雕琢的痕迹淡去,像是回到了曾经的青葱时光。
“您和封门主……”
那日,韩江容气恼之下说到一句“最多就是走了你我师父的老路”,这话燕晴煦隐约是懂的。
初识师父之时,她已到了懂事的年纪,当时她就感觉到师父和封门主二人应该是一对。
后来此事不了了之,师父从未提及,燕晴煦也不曾多嘴。这会儿恰说到此处,她脱口便问了,问过方觉唐突,可又没法收回。
付沅秋却似不大在意,“嗯”了一声,望着虚空里的某处微微出神,梦呓般追忆起过往。
“为师年轻的时候,差点嫁与你封伯伯。”话语里仿佛含着些不甘与怅然,她低喃:“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结局。”
付沅秋说,当年她和封长焕原本已经在计划着安排见见两边长辈,将婚事敲定。
偏偏就在这时出了沈香尘的事,她们的师父急火攻心卧病在床,指名要将掌门之位传给她。
有沈香尘之例在前,付沅秋面对病榻之上的师父万万不敢再说出忤逆之言,整个门派的担子就这样落在她肩上。
原本近在咫尺的姻缘,从此成了水中月影。
燕晴煦第一次听师父讲起这些往事。在她心目中,师父是个沉稳凌厉的人,十几年来将琼素派大小事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没出过岔子。
却未曾想过,师父做这些并非出于自愿。
她的师父,她自小崇敬的这个人,内心所渴望的,原来只是一份平凡普通的幸福。
“师父,若能重来,您怎么选?”燕晴煦问。
付沅秋再给自己续上一杯凉茶,“那种情形之下,没有其它路可走。”
即便时光倒流,她也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不违逆病中恩师,是为仁孝,不折辱所掌门派,是为忠义。君子大义在前,她自己的意愿何足挂齿。
“不过,你和我不同,你还有得选。”付沅秋对燕晴煦道:“所有弟子中,为师的确最看重你,但这位子也不是非要传给你不可。老四那丫头,我瞧着也成。”
想了想,她又否定了自己的话,“老四的脑筋死板了些,不懂变通,其实还是差点。”
“师父,我真没打算嫁人……”
付沅秋摆摆手,“无妨,活人总不能让规矩框死。日后为师改了弟子嫁人即除名这条规矩便是,这样就两不耽搁了。”
这一条规矩,本就是前人平衡了祖师留下的门规与弟子的实际情况而定下的,已是在保留祖训基础上做出的最大限度让步,如何能说改就改?
若再改,祖训就不在了吧?
燕晴煦不赞同师父为自己而对抗祖训,“师父,您不必为我……”
付沅秋立起一只手掌,打断她道:“不只是为你,琼素这些规矩,我老早就觉得不合理。祖师奶奶仙去百年,后人心里感念便是,实在不必要为已逝之人禁锢尚且活着的人。
“往昔为师没有反抗的魄力,当下若能借着你这因由动手,也算是造福后世了。”
燕晴煦于是没有再劝,她认为师父说的在理。
琼素祖训太过偏激,于后人并无助益,反而造成诸多负累。既要变,总要有人率先站出来,才有成事可能。
“所以啊,晴煦,你大可不必自缚枷锁。”付沅秋安抚地拍了拍徒儿的手,“想要什么就放手去追,旁的事,自有为师替你铺路。”
燕晴煦少见地酸了鼻头,忍住没有哭出来,“嗯,谢师父。”
回到自己的房间,陆语儿已经在床上睡下,燕晴煦轻手轻脚梳洗了,也躺到床榻上,头脑中回想着与师父的谈话。
师父的意思是,只要能将琼素的规矩改了,即便某天她有嫁人的想法,也还是可以接替掌门的位子。
关于嫁人,自己现今连第一步都没迈出去,说什么嫁不嫁的还过于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