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洛没能出去,牢门上反而加了两道锁。
他再次懂得个道理——自己是见不得光的存在。
母亲发狂的次数由一天十几次,慢慢减少到几次,到他生日前夜,已经足足三天没有发病了。
母亲安安静静的,看他的眼神没有怨愤,没有慈爱,有些空洞,却透着罕见的释然。
“过了子夜,金乌的血脉就可以在你身上觉醒,我终于解脱了。”她说,“我恨,好恨……我要你日日夜夜片刻不得安宁,我要你永远背着罪名。”
罪,谁的罪名?我做错了什么?
“这是宿命,我逃不掉,你逃不掉,谁也逃不掉!”母亲把尖利的瓦片放在他手里,握着他的手,凑到她雪白的脖颈上。
宿命,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结局,无法改变,可我不想!
莫洛拼命缩手,可母亲力气大得惊人,他根本挣不开。
冰凉的泪混着温热的血,顺着母亲的手流到他的手里。
“这份罪恶何时才能大白天下?”母亲的头歪向旁,瞳孔慢慢扩散,映着无边无尽的黑暗。
子夜已过,七岁生辰那日,他杀死了母亲。
母亲从没和他有任何亲昵的碰触,连拉下他的手都没有,莫洛不止一次幻想过母亲轻轻环着他,慈爱地抚着他。
现在他蜷缩在母亲的臂弯里,嘴里哼咛着不成调的歌儿,身下是血泊,脸上是泪水。
唯一次的拥抱,应该高兴的吧,怎么说也算得偿所愿了。
莫洛笑起来,抱着母亲逐渐冰冷的身体睡着了。
光怪陆离的画面中,母亲疯疯癫癫捶打她微微隆起的肚子,裙角上血迹点点。父亲飞奔而至,摁住她的手,将她四肢牢牢绑在床柱上。
母亲不喊了,紧紧闭着嘴,血从嘴角流下。
“堵嘴!除了喂丹药不准取下。”父亲怒喝,“想死也得先把孩子生下来,这个保不住就再怀个!”
母亲所有的用处就是生育。
直到临盆之日,母亲的手脚才被放开,可这种形同牲畜的生活并未就此结束,不过作用由生产变成了哺乳。
没办法,要保证金乌族的预言能力,必须血脉相承,这是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方法。
细长冰冷的手指绞住他的脖子,狰狞的面孔,憎恶的眼神。
去死!
莫洛从梦魇中惊醒,画面消失了,母亲的尸首也不见了,身下是温暖柔软的被褥,桌几上放着温热的粥品,窗台上摆着盆紫红色的花。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地面上,就像破碎的金子。
莫洛赤着脚下地,推了推厚重的门,门外被反锁了,推不动。
阳光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清楚地勾勒出他的影子,那双骷髅翅膀分外扎眼。
出生即罪恶。
现在想来,母亲怎么会爱他呢?和他说外面的事情,并不是给孩子描绘个美好的世界,而是在追念她那些美好的忆。
她厌恶到连碰他下都不愿意。
去死、去死……
莫洛蒙住头,可母亲的咒怨一遍又遍地在耳边重复。
他不知道自己该恨谁,是父亲造成的这切,或许该恨他。
父亲来了,急不可待地问他看见了什么,六界有没有异动,有没有人谋反……
和母亲一样,他也是父亲的工具罢了。
条件比母亲要好了些,可以晒到太阳,可以闻到花香,有书看,入夜还可以燃蜡烛。
可他仍旧被关着,只不过牢房从地下换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