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阳,桃花酒。
惬意的午膳时光,一桌子不自在的人。
几名暗卫表情木然,端端正正坐于桌旁,个个都屏息凝神目不斜视,恨不得使出匿影功来。
这隐世小岛上能让人不自在到此等地步的,除了赫连倾恐怕没有第二人了。
岛上养伤的日子过得飞快,等到赫连倾伤势终于不再妨碍行动,已是暮冬了。这里气候和煦,冬日里比起炎夏反倒舒适了许多,一连几场冬雨下过,却是只添一件薄衫便足够。
几日前,医仙依着赫连倾的伤势调整了药方,汤药轻减了两副,也免了一日三餐雷打不动的药膳。
自清醒以来,诸多忌口,赫连倾成了个名副其实的药罐子。除了苦到让人双眼发红的汤药,顿顿不落的清寡药膳才最让人一言难尽。饶是赫连倾自小口味清淡,也险些吃到他生无可恋。
终于等到这一日,医仙松了口,赫连倾不动声色地道了谢,心里长吁一口气,仿佛此刻才算真正得了救。
虽说他面上轻松之色不甚明显,但罗铮整日陪在他身边,自然是知道他此刻心情的。
罗铮便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连日来心疼归心疼,可除了良药苦口,他也想不出别的说辞了。
自从上了这岛,罗铮便是在竹楼内的病榻前陪赫连倾用膳的,今日是头一回出了竹楼在院中吃午饭。另外三人完全不知午膳时会撞见自家主人,更对主人会与他们同坐一桌毫无准备。
赫连倾走到桌边时,在药田已然忙了一上午的三个人“腾”地站起,抱拳行礼,稳稳当当地立了一排。
赫连倾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看身边的罗铮,暗笑一记。
“无妨,坐。”
话音刚落,只见医仙抱着一个坛子走了过来,边走边喊道:“站起来做甚?坐坐坐,今日咱们将这坛桃花酒分了,庆祝庆祝!”
立着的几人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在岛上跟药草相处的日子久了,不代表听雨楼的规矩就能忘了,酒自然不能喝。
赫连倾微微挑唇,他心情好得很,便做起善解人意体恤下属的主人,正欲允了喝酒之事。
医仙笑呵呵地将酒坛放于桌上,转脸却叮嘱道:“你不能喝。”
赫连倾一句“下不为例”被堵了回去,笑容一僵,闭了嘴。
他本不是好酒之人,加之伤势所碍,因此并未打算喝酒。只是突然被医仙盯着管教,有些始料未及,面色看起来便冷了三分。
“坐下坐下,”医仙挥着手招呼张弛几人,见人不动,又拍着赫连倾的肩说,“快让他们坐下。”
“坐。”自小少被管教的人听话地吩咐道。
“是!”几人异口同声。
医仙十分嫌弃地看了他们几眼,冲着赫连倾道:“不接地气。”
赫连倾挑眉失语,医仙也跟着挑眉,吹胡子瞪眼道:“打小就不听话!”
言罢转身就往厨房走了,赫连倾看着医仙胜利的背影,竟不知该做何表情。
实在是莫名其妙了。
其余几人本就不安甚重,如此一来更是垂眸敛目,一声不吭。
“庄主想喝酒?”罗铮看了看身边人脸色,小声问道。
赫连倾笑着摇了摇头,也小声回道:“不想。”
罗铮便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安静地坐了片刻,赫连倾望了望晴好的天,欲四处走走。尚未动作,想到自己若起身,这一桌好不容易坐下的人都得跟着起来,只好作罢。
他扫了面前端坐的几人一眼,想起以前逼迫罗铮与自己一起用膳的事,嘴角便又染了几分笑意。
真真是心境不同,韩知、张弛和陆晖尧可一点都笑不出来。
菜未上齐,医仙在厨房忙活得不亦乐乎,唐逸在一旁打着下手,也躲过了饭桌前这诡异的气氛。
韩知沉吟半晌,起身、后退、跪地、拱手,一连串动作郑重其事得很。
只听他道:“庄主,后山园子的门未关,属下可否去看看,若是晚了,有鹿闯进去,只怕要糟蹋了医仙的药。”
赫连倾点了点头。
他的几名贴身暗卫中,最沉默寡言的就是韩知了。
虽说这找借口的行为太过明显,但他也不想看着他们拘谨难受地坐在这里,便大发慈悲地应了一声。
“属下也去看看。”张弛连忙站起,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等那刚端起茶杯的人应允。
“属、属下也去。”陆晖尧也站了起来。
赫连倾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微微转头示意他们快滚。
三人得令,如蒙大赦,拔腿就往后山去了。
“庄主……”见人都走了,罗铮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