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店里一片狼藉的模样，我的脸色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桌椅残破，门窗皆碎，两个伙计的腿被打折，坐在地上惨声哀嚎，路平被打得口吐鲜血，昏迷不醒。

陈善这孩子的感觉的对的。本想着回来之后就对店里和家中做一些布置，以防有人前来捣乱，可是没想到，这些人的动作太快了。

这回是我想错了，真的错了。本想着大事化小息事宁人，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么个结果。

“贺公子说，让东家准备五百贯钱亲自登门去道歉，如若不然，明日还会再来砸店，直到东家道歉为止。还说，还说……。”

我瞪着这个吞吞吐吐的伙计，眉毛一挑：“还说什么？”

那伙计一缩脖子，忙道：“还说，让公子去的时候别忘了带上锦小姐，说让锦小姐给他唱个小曲儿，这事儿才算完。”

我气乐了。如果只是打伤了路掌柜和两个伙计，再让我拿点儿钱财出来，这个结果我不是不能接受，即便路掌柜和伙计遭点儿罪，我也完全可以用钱财来弥补他们。

可是，这个货居然把主意打到荆娘头上了，那他这就是找死了。本公子妹子的主意你也敢打，后世老家的那句话很是应景儿，你这真就是不了解哥的实力啊。本来不想跟你一般见识的，这回，真就怨不得我了。

我眼中寒意逼人：“狗儿，去家里把老苏和老程给我喊来，我有事吩咐！”

吴狗儿看着我眼中的寒意，哆嗦着身子应了，刚要离去，陈善在一旁道：“且慢！”

我一皱眉：“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陈善对着吴狗儿几个伙计道：“你们先退下，我有要事和家主商量。”

看着几个伙计都退了出去，陈善低声道：“家主，有些事情实在是没有必要兴师动众，毕竟，苏大叔他们还要有大事去做的，此事若是由苏大叔和程大叔他们做，动静太大。势必会影响到家主的其他安排。若是家主相信小的，此事由小的去做就好。些许小事，有我一人足矣应付得了，更何况，这些人是因我而来。”

看着陈善眼中的恳切目光，我点了点头：“在这件事情上，你是对的。正所谓杀恶人既是善念。有些事情，该做的时候就要去做，一味的躲避，只会给他人造成错误的印象，以为我们好欺负。你说得对，这件事情是因为我们弟兄二人引起的，那便由你去做吧。记着，只取首恶，不问随从。还有，小心在意，不要让自己受伤。你是我的兄弟，在我眼里，那些人的性命加到一起，都不及你一根头发来得重要。”

陈善眼中的感动神色一闪而过，随后，重重的点了一下头，转身而去。

看着陈善的背影，我叹了口气，大禹治水，堵不如疏，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的。一味地阻挡，只会导致更大的爆发。

叫过来吴狗儿，赶紧去给受伤的几位延医诊治。等待期间，我指挥着其他伙计先把路掌柜抬到雅室之中平躺着，摸了摸脉搏，还好，跳得沉重有力，看来，问题不是很大。又找了几块合适的木板给骨折的两个伙计把伤处上了夹板，固定好了。

靳融到来的时候，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但是破碎的门窗和堆积在墙边的桌椅依旧让胖子一副欲哭无泪的神色。刚安慰了他两句，高展也来了，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兄弟，县衙门前的事情哥哥我也是刚刚知道，你跟哥哥说，眼前这一切是不是贺作雄那厮做的？不必顾虑。若真是那厮做的。哥哥去给你讨回公道！”

我摇头道：“这点儿小事，哪里用得着劳烦哥哥，哥哥放心，小弟自会处理妥当。若是真有用得到哥哥的地方，兄弟我哪会客气。”

“可是那贺作雄做的？”高展的双眼圆睁，看样子，若是告诉了他答案的话，这便会马上去用手撕了贺作雄一样。

“哥哥你稍安勿躁，听兄弟我一句话。这件事情不管是不是他所做，哥哥你都不便插手。不管怎么说，哥哥与那贺大人同为公门中人，日后还要一同共事的，万万不可因为兄弟我的事情让哥哥与那贺大人之间生了嫌隙。”

高展以拳击掌，恨声道：“哥哥我这衙役头儿当得憋气啊。从前在军中的时候，哪有什么人敢欺负到哥哥的头上来？现如今，做什么事情都要缩手缩脚，还动不动就要看那些小人的脸色，嘿！”

“兄弟我了解哥哥的难处。不过，哥哥是随着霍大人来到怀戎的，做事情还需为县尊大人考虑才是。你我兄弟都还好说，若是因为此事让县尊大人在中间为难，兄弟我可就百死莫赎了。”

“哼，你以为霍大人现在就不为难么！自从哥哥我随着霍大人到此上任，几个月以来，没少被那小人刁难。在他看来，这县令一职本应落到他的头上，却被霍大人占了先。他却不知，霍大人本不耐烦做这个什么鸟县令。”

县里的一把手二把手之间不和？这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怪不得我说起贺伦的时候，霍春风的眼里直冒寒光，原来还有这么回事儿。这就好办了，在这件事情上，我基本上可以做的无所顾忌了。只要霍春风不追究，没人会把这件事情当回事儿。再往上去，大家都忙着自己的大事儿呢，谁会在乎一个小小县丞的死活！

忙忙活活的将诸事理出来头绪，已是傍晚时分。未及回去，苏卫、秦钟和彭小易三个人却来到了店中。

“不是让人吩咐你们不用过来了吗，怎么又过来了？”

“家主，今天的事情是我等考虑得不周，请家主责罚。”

“老苏，当时把你们从这店中全都撤回到酒坊去是我的主意，毕竟村子里和酒坊才是眼下的要事。这和你们没关系，不必自责。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如果你们今天在这里，事情只会闹得更大，那样，就不好做下一步了。想想，这应该是好事才对。俗话说，是疖子总是要出头的，早出头比晚出头要好。”

“家主可有什么打算？不管如何，家主吩咐下来就是，我等做事必不会留下什么手尾。。”

“此事你们不必管了，我自有安排。你们准备一下，明天一早，随我去村子里，闵三既然说火药的威力下降了，咱们一起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现在的情况，那才是头等大事，马虎不得。”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刚过了中元节。天井之中，月华如水。正所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黄昏早已过了，我等的，也不是佳人。

人影一晃，陈善躬身站到了我的面前。

“都办妥了？”

“启禀家主，您放心。从现在起，这世上已经没有贺伦和贺正雄两个人了。”

“其他人呢？”

“家主放心，小的做这点儿事情，还不至于让别人知道。”

我抬手搓了搓脸颊，望着天上的圆月，长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尽快忘掉它。再有十天左右，学堂就要开学了。到时候，我要你在学堂里面好好跟着先生学习课业，打打杀杀的事情，以后尽量不要沾手了。自己家的兄弟，我不希望每个人手上都沾着鲜血，即便那是恶人的血。这些腌臜事情，由我一个人去做就好。”

真想过几天与世无争的日子啊！不用惦记这个，不用谋划那个，领着荆娘，带着傻牛，还有陈善和陈缘两个，游历市井深处，纵情山水之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都抛得远远的，快快乐乐的活几天。

可是，目前这一切都是奢望。放松不得啊，我要是放松了，脖子上面勒着的绳套就会紧了，死了我一个无所谓，关键是，我现在有了家人了。有妹子，有兄弟，还有十来个买回来的仆役婢女，我要是这会儿死了，这些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又是一夜的噩梦，真是做不成什么大事。弄死两个为恶乡里的坏蛋也能让我这么纠结，真不知道那些大人物动辄几十万人命的成败得失之下，有多么强大的心理承受力在做后盾。

我猜想的没错，火药的威力之所以减小，全是因为硝石和硫磺的纯度原因，这个年代虽然没有掺杂使假的情况出现，但是原生矿的纯度还是这个年代的人左右不了的。

硝石和硫磺的提纯并不复杂。尤其是硝石，只要把饱和溶液之中的杂质过滤出去之后，再降温结晶，就能得到纯净的硝石了。

硫磺的提纯要稍微复杂一些，不过，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儿。用大锅将买回来的硫磺熔化，过滤掉没有融化的杂质之后，再高温加热到沸腾之后收集蒸汽，蒸汽冷却之后，就是比较纯净的硫磺了。

在村子里面整整忙活了两天，第二天晚上，闵三用提纯之后的硫磺和硝石重新配置了一点火药，试验后的效果，让他大喜过望。

纯净的原料配置出来的火药，竟然要比从前的火药威力大上三成。五十斤重的青条石，在三斤火药的爆炸之下，被崩飞起来将近四尺高，要是从前的火药，也就三尺左右的样子。为此，闵三对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失败，其实只是下一次成功的铺垫，这个世界上万物皆有迹可循，只要用心去做，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人之所以能行，是因为心里相信能行！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见过的为数不多的聪明人，而且，你做事执着，性格沉稳。长此努力下去，你在兵器火药方面必会成为一代大家！作为家主，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但凡是人，都是需要鼓励的。收录他作为门下，这是归属感；让他主持火药的制造和研发，这是存在感。老婆孩子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这是获得感。今天我对于他所做一切的肯定，这是荣誉感。闵三以头杵地，面上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今天我对于他的肯定，是他继续努力下去的极大动力。

走出了村子，我坐在马上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望着远处的鸡鸣山，心中感慨万千。

“老苏，老秦还有老彭，此间事了，我们应该就可以过一段安稳日子了。你们都有什么愿望吗？”

秦钟笑道：“老彭的愿望应该是再续一房婆娘，免得大街上看人家大姑娘，口水流的三尺长！”

彭小易笑道：“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不只是我，老苏不是也一样。槐头六七岁大的娃，每天长在老程家里，眼见得是别人家的儿子了，没了婆娘，真是没有个家的模样。”

“老苏，你想干点儿什么？”

苏卫望着远处的群山，轻声道：“若是可能，俺老苏想回关中老家去陪老娘了。自打大业七年出来，十来年转眼而过，也不知道家里的老娘这会儿还在不在……。”

一番话，说的众人都没了谈笑的兴致。程毅也是仰天长叹道：“关中老家啊！俺老程又何尝不想回去看看……。”

我笑道：“好！本公子答应你们，此间事了，我们一同回家！”

苏卫和程毅顿了一下，随即，口中都大喊道：“驾！”声音中，带着无数的欢乐和欣喜。

马蹄得得，带起一路烟尘，身后斜阳相送，远处月华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