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一连串质疑问蒙了的郝通选择了消极抵抗,闭口不言。不管我再问什么问题,郝通都不说话了,只是跪伏在当场,将头紧紧的埋在胸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熊样儿。
一直跟在我身边的郑喜春凑到近前躬身对我道:“家主,要不要属下拿这厮试试手艺。”
这个杀才!我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前几天刚带他审问了弥勒教的两个人,看来他这是上瘾了。不过我觉得,在事情没弄出个大概齐之前,那些激烈的暴力手段能不用还是不要用的好。
刑讯逼供这件事情,应该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当初对弥勒教的人用刑,那是因为他们罪行确凿,本就该死。用刑的目的,是为了追查那个法华林菩萨的下落。而眼前这个可疑的伙计,虽然我能够确认他在撒谎,却并不能认定他就是凶手,在这种情况下,我是不想用刑的。万一出现了让狗熊捂着鼻青脸肿的脑袋高呼自己我就是兔子的事情,那就违背我做人的原则了。
制止了跃跃欲试的郑喜春,我吩咐人将郝通带了下去,审讯才刚开始,只要是有事实存在,心理防线被攻破那是迟早的事情,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刚要让人将两个突厥女人带上来,外面的衙役进来禀报,苏卫和彭小易带着傻牛到了。正好儿,那就先不问两个突厥女人了。趁着这个工夫。可以问问傻牛这个夯货白天发生冲突的细节。
白天在白云居的冲突发生的有些蹊跷。傻牛这个夯货虽然有些懵懂,但是却从来都没主动地去惹过事儿,甚至可以说,这傻小子人品不错,不管是从前街头流浪的时候还是跟了我之后,哪怕是冻饿街头,他也知道先将别人门前打扫干净才进去要饭吃。还记得当初跟我的那天,吃饱了之后还主动要求让我揍他一顿,因为那是他吃饭之前答应我的,不能说了不算。
就这么一个实诚小子,他会主动去招惹三个突厥人?那不现实。现在是隋唐,是民族大融合的时代,连皇帝都有着八分之一的胡人血脉,所以根本谈不到那些狭隘的民族主义,即便是有些人的确如此,可是这里面绝对不包括傻牛,因为,这个没读过什么书的傻小子脑海中的思想,根本就到不了这个层面!
至于说是三个突厥人主动去招惹傻牛,我觉得也不太可能。他们都是生意人,即便是突厥人,那也是做生意的。做生意最讲求的应该是什么,和气生财!而且,从他们身上的衣着也可以看得出来,这三个突厥人并不是非常有钱的那种,也就是说,这三个突厥行商只是极为普通的生意人,在怀戎县,应该没什么值得嚣张的本钱。
可是,冲突也就罢了,可是好死不死的,这三个突厥人竟然在发生冲突的当晚就毙命了,并且,矛头直指在了和他们起了冲突的傻牛身上。或者说,指向了白云居。
整个儿怀戎县的人都知道,傻牛是我的人,白云居是我开的,我很有理由怀疑,这件事情是有人针对我故意设计才出来的。至于是什么人做的,其目的是什么,我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出来。
苏卫一进门,不待我问话,就上前躬身道:“家主,医护营五百人均已带回。属下将两百人安排在了突厥人聚居的北城,由赵公年率领。两百人安排在了白云居和家里附近,由杜元率领。剩下的一百人随属下一起过来了,现在门外。”
到底是跟了我半年多的人,不用吩咐,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点了点头,微笑道:“老苏,做得不错。”
苏卫抱拳道:“不敢劳家主夸奖,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我点了点头,摆手示意他站在一旁,向着后面的傻牛道:”“夯货,晚饭吃了没有?”
傻牛的模样看上去有些凄惨,一边儿的眼睛紫了嚎青的,已经封喉了,基本上睁不开,左腮帮子也肿得老高,看上去像是含了一块糖。身上的一件长袍穿得紧绷绷的,不过看上去很熟悉,明显就是苏卫平日穿的那件。看来,这个货的衣服应该也是在打斗的时候被人家拉扯坏了。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三个五大三粗的突厥人一起动手,傻牛今天,看来是吃了大亏了。
“嗯,在军营吃的。师父给我炖的肉,吃了两大碗,还吃了几张饼子。”
自从苏卫教他功夫之后,这个夯货一直都官苏卫叫师父。对于此,苏卫很有些纠结,毕竟,我对傻牛和陈善陈缘一样,都是一直以兄弟相称的,不过我倒是不在乎,这个夯货一根儿筋,他爱叫啥就让他叫啥好了。
“你告诉我,今天中午那三个突厥人为什么揍你,是不是你惹着人家了。”
傻牛连忙叫道:“俺可没惹他们,是他们结账的时候说菜里面有老鼠屎,不想给钱!”
“那你就跟人家动手了?”
“没有!当时吴狗儿看他们吵得聒噪,就说不要钱了,让他们自去。可是那三个人刚离开桌子,就有一个人突然趴在了地上,桌子也翻了,上面你的剩菜连汤带水都浇在了那个人的身上。那人起来就恼了,说是有人偷袭他,上前要揍吴狗儿。吴狗儿跑过来躲在了俺的身后,然后,那三个人就冲着俺来了。”
“那你还手了没有?”
傻牛脸上一垮:“俺还手了,可是那三个人力气大,俺一个人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冷哼一声道:“然后你就跑去军营里面般人给你找场子么?”
“没有!俺可没想找人帮忙。去军营,是因为挨了揍,衣服也撕扯坏了,回去家里怕你说俺,就想在军营里等到脸上的伤看不出来了再回家,免得惹你生气。”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夯货,想得还真多。我平日里有那么不讲理么!
不过,我知道他说的一定是真话。且不说他有没有撒谎的心眼儿,而是在这件事儿上他根本就没有撒谎的必要。只要不是这个夯货主动惹事儿,那我猜测的事情就应该差不多。
我来自后世,深深知道食品卫生的重要性。莫说在这怀戎县,即便是在整个儿大唐,白云居饭菜的卫生质量应该也是首屈一指的。在菜肴之中能发现老鼠屎,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既然不是白云居的问题,那就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三个突厥人想要赖账,要么,就是有人从中使坏,制造冲突条件。
还是那句话,这三个突厥行商都是生意人,而且都不是大商人,,所以,他们既没有赖账的必要,也没有嚣张的筹码,所以,那就只能剩下另外一个原因了,有人使坏!
而且我猜想,从中使坏的这个人应该是会点儿啥。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几粒老鼠屎不着痕迹的放在菜肴之中,而且,在三个人站起来想要离去的时候,还能够一声不响的放倒其中一个,这个人,不简单呐!
我皱了皱眉头:“傻牛,你记不记得当时他们吵嚷的时候,店里面有多少客人。”
“那俺不知道,反正有好多。当时是中午,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
“那他们周围的几桌客人都是什么模样你还记得吗?”
傻牛挠着脑袋想了想,开口道:“俺不记得了,他们大声吵嚷起来之后,周围的人怕打起来伤着,就都散开了。跟前儿没有什么人,只有他们一桌五个人。”
我一愣:“五个人?不是只有三个么?”
“不是三个,是五个。除了那三个男的,还有两个女的,都是突厥人。”
我双眸之中精光一闪,难怪,原来蹊跷在这儿啊!
“启禀侯爷,去得月楼搜查的人回来了。”
“这么快?叫进来!”
两个衙役忙三火四的跑了进来,进门就跪在地上道:“启禀侯爷,小的们在得月楼伙计的卧室里面,找到了这些东西。”
说罢,二人将一个包袱就地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把短匕,几个红红绿绿的纸包和小瓶儿。另外,还有几个碗碟,应该是几个伙计晚饭用的,还好,都没清洗。
我皱着眉头道:“那纸包和小瓶子里面是些什么?”
其中一个衙役拱手道:“禀侯爷,纸包和小瓶子里面装的都是些药粉,据小的看,应该是江湖之中下九流的贼人所用。”
我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问过了没有,这个包裹是谁的?”
那衙役连忙回道:“启禀侯爷,小的刚才在公廨房问过店里的掌柜和其他伙计了,这个包裹正是郝通的。”我点了点头,这个衙役不错,是个办事儿的。
伸手拿起那把短匕放在手心,我摇了摇头。这是一把很普通的短匕,不管是钢材还是做工都不如流,不过却是一把极为实用的趁手兵刃,从油亮的刀柄包浆上就能够看得出来,这把短匕是经常用的东西,不是什么摆设。而且我还注意到,匕首的刃锋上,隐隐有暗红色的痕迹,不消说,这把短匕是见过血的。
我掂了掂手中的短匕,拧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仵作何在?”
不一会儿,一身青衣的县衙仵作应声而入。我将短匕递给他道:“你看一下,这把短匕会不会是本案的凶器。”
那仵作接过短匕看了一眼,摇头道:“启禀侯爷,小人可以认定,这把短匕不是本案的凶器。”
我皱眉道:“你如何这般确定?”
仵作躬身道:侯爷,小人查验过三名死者的伤口。虽然有两名死者的伤口是被利刃从喉间划过的,但是有一名死者的伤口却是被利刃先行刺入而后划开的。小人注意到,那个被刺入的伤口应该是一把单刃的短刀造成的,因为,伤口的一端并没有切面。但是,这把短匕却是双刃的,两边锋口都磨得极为锋利,若是以这把短匕刺入肌肤的话,伤口的两边都应该有切口才是。
我皱着双眉点了点头,这个仵作分析的应该没错。专业的事情需要由专业的人来做,这些事情,我是看不出来的。
“那你看一下这把短匕,是否曾经见过血?”
仵作将短匕在手里上下左右翻看了两眼,又凑到鼻子前面闻了一下,点头道:“侯爷明察秋毫,这把刀是见过血的。而且,血腥气有微微发苦的味道,所以,小人可以断定,这把刀见过的是人血。”
我又将包袱里的那几个纸包和小瓶子拿给这个仵作,询问道:“这些东西你可懂得么?”
那仵作上前接过,打开了纸包和小瓶子挨个儿看了一眼,躬身道:“侯爷,这些药粉都是江湖之上采花盗柳的贼人用的东西。红纸包里面的是合欢散,绿纸包里面的是软筋散,黑纸包里面的是蒙汗药,两个小瓶儿里面的是孔雀胆和夹竹桃粉,都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你看一下那几个碗碟可有什么蹊跷么?”
仵作上前将碗碟拿起放在鼻下闻了一下,随即道:“回禀侯爷,这几个碗碟闻起来有些许的酸味儿,据小人的经验,应该是被下了蒙汗药,不过,量不大。”
这个仵作很厉害啊!不只是对查勘尸体辨认凶器在行,即便是对这些江湖下九流的门道也如数家珍,没想到,这小小的怀戎县的县衙还有如此人物。
“你很不错,告诉本候你的名字。”
“回侯爷,小人狄克用,世居并州。六年前河东大乱,小人流落于此,凭着一身查勘的雕虫小技,在县衙谋了这个仵作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