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鹤已经瞪着五迷三道的眼睛看着我一晚上了。好像是我脸上长出了仙人掌一般。
“人真的可以飞到天上?”岑大人的眼睛里遍布着蚊香圈。
我微笑道:“现在还没办法飞的很快,而且,要借助外力才行。靠人的本身是没办法直接飞起来的。”
“冰川天池真的没有什么西王母和食之能长生不老的千年蟠桃也没有什么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青之草,?”
“的确没有,至于什么‘神池浩淼,如天镜浮空’之类的景象倒是有的,不过,也是仅此而已。那里乃是极寒之地,终年积雪,即便是炎炎夏日,周边也是白雪皑皑之景像。”
“南边的那些海岛上真有数不清的香料和宝石?真有一年四熟的庄稼?”
“这个的确是真的。那些海岛没有四季之分,一年之中,只分旱季和雨季。那里虽然人烟稀少,但是基本上都不用耕作,生长在野地里的稻子都吃不完,好多来不及收割的粮食都烂在地里还了田。”
岑鹤不再言语了。两只眼睛像是失去了焦距一般,直愣愣的看着天边升起来的星辰。
我对他说的这番话,已经超出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了,即便是他活了八十三岁,也不可能弄明白我说的这些话的真假。都说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看样子,在岑鹤的意识里面,我这个所谓的神仙子弟,已经有了一个当妖怪的潜质了。
“岑大人,想要飞起来的话其实很简单。离此一百五十里的飞狐县,有一种物产,是一种源自于石头的纤维物质,先师管这种东西叫石棉,是传说中的织就火浣布的原料。”
“火浣布?那不是炎州火光兽的毛皮所制么?”老爷子看来还有些学问的,知道坟典之中火浣布的出处。东方朔所著的《海内十洲记》的《炎州》篇记载,山中有火光兽,大如鼠,毛长三四寸,或赤,或白,……。取其兽毛,以缉为布,时人号为火浣布,此是也。国人衣服垢污,以灰汁浣之,终无洁净。唯火烧此衣服,两盘饭间,振摆,其垢自落,洁白如雪……。
我笑道:“那只是故事而已,做不得真。而我说的这个火浣布,是却对真真切切的存在的。有了石棉这种原料织出来的火浣布之后,飞天对任何人来说其实都是一件极为容易的事情。”
岑鹤疑道:“用火浣布飞天?那是什么道理?”
我笑道:“岑大人可曾见过孔明灯么?”
岑鹤道:“当然见过,逢年过节到时候百姓们拿来作以祈福之用的。将心里面的话写成字条放在灯里面,然后点火将灯送给上天。”
我点头道:“岑大人说的不错。我说的可以让人飞天,用的就是这个道理。您想,一个巴掌大小的孔明灯,就能带着一截蜡烛和那只纸条飞到空中,如果,我们做一个足够大的孔明灯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带着人飞到空中!”
“那用这火浣布做什么用?”
“孔明灯之所以能飞起来,是因为灯底下的蜡烛将灯里面的空气加热了。而加热后的空气要比普通的空气轻一些,这才能让孔明灯飞到空中。制造可以带人上天的孔明灯,就要把这只灯造的足够大,而且,还需要给这个灯提供足够能让他飞起来的动力。
也就是说,这只大孔明灯下面要有足够大的一把火,才能制造出足够的热空气,带着这只灯飞起来。不过,要是火势太大了就会引燃孔明灯本身,所以,我需要在孔明灯靠近火焰近处的地方缠包上火浣布,以用来阻挡火焰产生的的热量,”
岑鹤以拳击掌道:“既如此,老夫这就吩咐在飞狐县的手下,尽快的寻找这种叫做石棉的矿藏,争取早日将火浣布织出来。”
我点头道:“好,既然岑大人有如此雅兴,等到火浣布织出来的时候,陈墨一定圆了岑大人的飞天愿望。”
岑鹤意味深长的看着我,缓缓道:“娃娃,老夫知道你来历诡异。不过,在老夫看来,这并没有什么。这世上,有哪个人心中没有些不可告人之事,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出世之后,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些利国利民之事。虽然有些事情做的并不甚合理法,但是,初衷却是好的。
你师从高人,一身所学具为锦绣华章,初入尘世,做人行事难免头角峥嵘。只是,你根基不深,如此行事难免招人所妒,若想走的更远,必须要学会收敛锋芒才是。想必,即便是你的师父在此,要说的也不过是此番话而已。”
我不是傻子,岑鹤话里话外的关怀之意我听的很明白。一个武功高强的前辈高人,一个执掌王朝最大特务机关的首脑,谆谆教导我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野孩子,这就没办法不让人感动了。
我连忙起身一躬到地:“谨受教!”
岑鹤抬手示意我平身站在一旁,哑着声音接着道:“你这娃娃平日做事孟浪,行事亦多随性而为,虽然不失大义,却也颇多不妥之处。私购皮甲弓弩,若是放在别人身上,你可知是什么罪过么?收留突厥公主,甚至谈婚论嫁,你可还将国朝放在眼中?以平民身份,没有任何证据就要谋算当朝郡王,你有几个脑袋!”
我挑眉道:“高开道是反贼,那不一样!”
岑鹤沉声道:“可是,你这娃娃谋算的时候,那高开道并没有现出反意。而你这娃娃的行为,才是谋反之罪。”
我颓丧的坐在了一旁的油坛子上,开口道:“若是等到他真起了兵,生灵涂炭之际,就什么都晚了。”
岑鹤看着满脸委屈的我,轻笑了一声道:“事情做得是对的,可是,你的身份不对,这才是最大的问题,如果你有了一个正当的身份,做这些事情并不是问题。”我抬起头,从岑鹤的瘦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面,看出来一丝鼓励,
我疑道:“身份?什么身份?您老人家的意思是说,让我进百骑司做一名校尉?”
岑鹤一摆手,皱眉道:“你这娃娃休要乱说。百骑司哪里是什么好去处,以后莫要再提!”
我撇了撇嘴,低声道:“您放心,我是个懒人,唯一的愿望就是等盛世来了,找个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地方领着老婆孩子过富贵日子,谁耐烦去什么百骑司的所在,莫说是百骑司了,就算是给我个宰相我也不想干。”
岑鹤使劲儿的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没醒过味儿来,随即哈哈笑道:“好你个娃娃,口气还真不小。不过,你也想得忒多了些,莫不说你不想当,即便是你想做,那也是千难万难之事。国朝宰相之位,可不是有才有德者就能居之的,所谓的兼济天下,不是说说而已的。”
我摇头笑道:“岑大人,您也莫要绕圈子了,说罢,秦王许给了我什么职司?”
岑鹤赞许的看了看我,微笑道:“好聪明的娃娃。不错,老夫临行之时,秦王有喻,此次郎山教匪如顺利剿灭,许你一个开国县子的勋爵。正五品上,食邑五百户。”
我一愣:“子爵?秦王亲口许诺的?”
岑鹤点头道:“不错,准确的说,此刻,你这娃娃已是怀戎县子了。而且,秦王口谕,若是你能再将高开道那厮顺利除掉,国朝必将不吝封赏。”
我勒个去的,在这乱糟糟的世界上混了半年多,居然迷迷糊糊的把自己混成了贵族了。开国县子啊,食邑五百户,还有八百亩的永业田。五十多平方公里的土地,那得开发多少楼盘?不过,我得先问问,这个年头儿,不会有什么非法占用耕地这个罪名吧?
别的都是扯淡,最让我开心的是,有了这个子爵的身份在,我名下的这些人就都有了一个正当出身了。身为子爵,我可以顺理成章的将这些人收归我的门下,许给他们一个可期的前程,而不是如现在这样,许下的承诺大多如空中楼阁一般。而且正如岑鹤所言,有这个身份在,我做是一些事情也就可以名正言顺了,把高开道干掉,不再是以下犯上,而是实实在在的为国除奸!
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所做的事情大多游离于法律之外,虽然这怀戎县山高皇帝远的,县令和县尉大人又都算是我的朋友,不过,这种状态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正所谓没规矩不成方圆,既然想要入世,就要试着去遵守这个世界的规矩,这很重要。
如果我总是随着自己的性子去做事的话,那就没办法真正的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去,没有了相应的根基,在遇到更强大的对手的时候,头破血流都是小事,即便是身败名裂,那也是指日可待的。
岑鹤不去管我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接着道:“国朝初立,正是百废俱兴之时。虽然有三五跳梁不甘寂寞,也不过疥癣之疾而已。这天下,已注定是李唐之天下,且盛世可期。
老夫知道,你与金树那孩子说过,李唐盛世,唯秦王可以开创。虽然老夫并不知道你师父是如何推演的,不过,在老夫看来,这句话说的的确没错。
今上四子,玄霸早殇,元吉虽骁勇,但为人猜鸷骄侈,难成大器。太子建成,虽有泰伯之贤,才智却略输于秦王,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再观秦王,豁达直追汉高,神武更胜魏祖,年虽少,实真命之才也!据老夫猜测,今上殂谢之日,太子于秦王必有一争,然胜者,非秦王莫属矣。”
看着岑鹤信心满满的神色,我暗道,还等什么今上殂谢啊,五年之后,玄武门前就会杀得天昏地暗了。弒兄杀弟之后,领着红了眼睛的老婆长孙氏和尉迟恭牛进达程咬金一大帮杀才在太极宫前,明火执仗的叫嚣着让李渊退了位。由此,李二脚踏着兄弟的鲜血开创了二十三年的贞观盛世,泱泱华夏也开始了第一次大中华时代。
政治这个东西本身就是残酷的,一代伟人的诞生,难免伴随着火与血的淬炼。在没有伤及到天下百姓和其他各方势力的前提下,玄武门之变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了。
或许,李建成若是成功,盛唐雄风也会傲然天下。可是,历史是不能重演的。在诸多不确定因素的前提之下,我还是觉得靠近李二的一边应该更靠谱一些。天策府的上将们个个儿都不是省油的灯,历史真要是偏离了原来的轨迹,后果不堪设想。
即便岑鹤武功再高,也挡不住三四斤六十度白酒带来的醉意。酒意上涌的岑鹤斜卧在烘热了的草榻之上,眯着眼睛对我道:“依着本心,万莫要走错了路,老夫总是要告老的,换了别人,你未必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看着醉眼迷离的岑鹤,我真心实意的轻掸襟袍,双手相叉,对着老爷子深深躬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