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户升正打算再问,一个响马惊慌失措地跑过来大叫:“那钱老头死了!”
武户升一拳砸在地上,正打算转身去查探,又忽然喊道:“快,多去几人追上请大夫的兄弟,务必带回钱老的随身侍从,生死不论!”
李潼嘴角露出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朝程举点点头,不作声色地退回屋内。
武户升终究没追回钱老头的贴身侍从,回来的响马报告,那位同去请医者的侍从刚下山便没了影子,想必早已转到别的小路逃走。
响马中介人死在响马寨里,这事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幕后之人的疯狂报复。尤其在不知道中介人泄露出多少秘密的情况下,灭掉整个响马群才是最好的选择。
由不得武户升多想,几个见过世面的响马已经慌乱起来,他们很清楚,在关中能立足的响马都需朝堂中靠山支撑,倘若失去靠山,那等待的只有灭亡一途。
“诸位兄弟切莫慌乱,此时另寻巢穴必有风险,不若先分出几队人马,监探山下军情,倘若真有官军围剿,我等也好速离此地!”响马并非一条心,武户升也端不起架子下死令。
“寨主,要我说先逃吧,往南,咱们上秦岭,即便没啥油水,总比留在此处白白送了性命强。”
“放屁,秦岭里头山高水远,人踪难觅,你打算让兄弟们找熊劫道,还是打算逮兔子要粮?”
“就是,要我说就留这等着,往年官军没少上山,哪次能摸到寨门处。”
“你们瞎啊,没瞅刚跑出去个人么,还怕引不来官军?”
响马们围住武户升议论纷纷,半天也商量不出个结果,至于下山监视的事,更没人乐意去做。开玩笑,那是监视吗,送死还差不多,神策军里好马无数,凭借山寨里这些驽马,别说查探,逃跑都嫌慢。
李潼站在屋里,远远注视着响马们的举动,见到武户升嘶吼几句,推开人群进屋。这才转头问程举:“那逃走的人没认出你身份吧?”
程举低头回禀:“属下换了衣裳,趁送菜时才摸到他身旁,按殿下所言,对他说武户升打算向高仁厚投诚,接受朝廷招安,故此想杀姓钱的灭口。那人虽有怀疑,却仍旧半路逃遁,想必已信了九成。”
李潼点点头,吩咐程举道:“今夜把府上的人召集入屋,待山寨乱起时如此这般便可!”
虽然已到半夜,武户升依旧无法入眠,钱老的死与亲随的逃遁,如同两把大锤重重砸在他胸口,眼见刚刚安定的山寨再次人心浮动,他很想抛下所有人,独自亡命天涯。
至于李潼一行,在武户升看来杀不杀都无所谓,堂堂大唐亲王居然与响马共处多日还毫发无伤,即便是将来回到长安,朝堂及宗室为保存颜面也会对中山王下手。不知道当初的东主是怎么想的,非要制李潼于死地,难道一个不入流皇族的性命真有那么重要?本打算将中山王扣在山中为质,将来能找个机会换回自己妻儿,现在看来怕是不成了。
“算逑,耶耶本就是亡命之人,管那些作甚,明日先寻个后路再说”武户升自嘲般摇摇头,开始闭眼休息。
屋外隐隐传来些声响,越来越大,吵得武户升想爬起来骂娘。
“当家的,大当家,快醒醒,官军杀来了!”有响马不住地敲门呐喊。
武户升惊出一身冷汗,赤脚打开屋门,却见外边火光冲天,好几处木屋都被点燃,响马们似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不时有吓昏头的喽啰从他面前跑过,然后又咋咋呼呼地胡乱挥刀。
“莫慌,官军是从何处进来的?值守的人怎地没敲警鼓?”武户升大喊着朝旁人询问。
“现在哪还顾得上问,先逃吧寨主!”响马们簇拥着武户升大呼小叫地往山寨后方奔去。
人类只有面对死亡时才能充分发掘内心的恐惧。响马终究是响马,在无法知晓官军实力的情况下,按照各自罪刑轻重,很快分为三派,一派是拥戴武户升与朝廷战斗到底的亡命派,一派是对生存失去希望原地等死的麻木派,还有一派则是临阵反戈的投降派。
“活捉武户升,戴罪立功,朝廷可既往不咎,另有重赏!”黑暗中有人高呼出几句口号。
有的响马原本是山下农户,只因不堪税赋繁重而逃入山中,这部分人对反抗朝廷本就持消极态度,成为响马只为混口饭吃而已。如今突遭官兵夜袭,本就不敢抵抗,再一听活捉武户升还有赏赐,顿时变得眼红起来。
不断有人在武户升逃跑的路线上高呼:“贼首在此,官军速速来擒!”
“为何如此?某家待尔等如手足矣!”武户升愤怒地大喊。
这个问题没人回答,倘若是在几个月前,或许会有手下站出高呼:“寨主先走,某等断后!”
可自从马猴与赖宝被他虐杀后,即便再忠心的手下也有些心寒,再碰上钱老头之死与侍从失踪,想要保命的响马们逐渐动摇,如今只是默不作声地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