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阴山下,无数牛羊正跟着牧人翻开的雪层寻找食物,尽管已经到了春天,这里依旧是苍茫一片,阳光照在身上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只有寒风在周围肆虐。
一群骑士从北边来到这片土地,身上的肉干已经所剩无几,只能靠着马奶拌上炒面充饥。
“阿耶,到了这里该歇几日,人能扛住,马不成。好些连蹄子都磨裂了!”一个独眼青年朝着最前方的健硕老人询问。
“好,就歇几日,连着赶了一个多月的路,确实有些累了,传令下去,今夜宿于山脚,让人去换些羊过来,整日的肉干吃得我牙疼!”老者翻身下马,用力敲了敲自己的大腿。
这两父子正是朱邪赤心和他的儿子朱邪翼圣,当年兵败,父子二人率千骑逃入鞑靼,经过三年拉拢打压,再度聚集了近两万人的鞑靼骑兵。
此番蒙大唐相召,父子两不敢有丝毫怠慢,聚齐兵马后就日夜兼程赶路,想要回到沙陀旧地灵武一带,毕竟漠北的风沙实在难熬。
“鸦儿,此番入唐不可再有异心,当年阿耶就是被猪油蒙了眼,以为唐国只会缩在关中苟延残喘,没想到只是卢龙昭义两镇便将我父子驱到漠北。大唐还有百余藩镇,战力深不可测,切记莫再招惹!”朱邪赤心语重心长地交代儿子。
朱邪翼圣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随即叫过身边一个戴着狐皮帽的年轻人吩咐:“安思静,今夜你来值守,小心西边的吐谷浑人。就算沙陀人也别让靠近,听说俾不掳已经到了无定河,当初我写的信已经没人在乎。”
安思静轻捶胸口,领命而去,不大会功夫,一支千余人的骑兵朝西面奔去。
中和元年四月初三,朱邪赤心父子携鞑靼部众两万余骑南下阴山,距胜州不足五百里,距并州不足两千里,按骑兵的速度,二十日内便可抵达。
李潼是客军,没资格收到河东战报,这些事还是常度说给他听的。
“如此说来,沙陀本族并非全都心向朱邪氏,反倒是鞑靼对其比较敬畏?”李潼有些不可置信。
常度将手里的文书递给李潼,指着最下边一段话道:“俾不掳将汾河以西沙陀部众全都聚拢到朔州之南,目的就是跟朱邪赤心分庭抗衡,如今看来怕是会遭惨败,他可不知晓鞑靼部众的人数。”
一家两兄弟互殴,本来是半斤八两的事情,结果老大叫来隔壁邻居帮忙,直接变成单方面群殴,这就让旁人有些看不过去。
李潼就是那个看不过去的人,他可没打算让朱邪赤心这么顺利南下,必须使个绊子才能安心。
“程举,派快马去朔州,沿途告知俾不掳鞑靼南下的消息,顺便交代麻杆开始按我说的办!”李潼的面孔有些狰狞。
朔州南扼雁门关,自古便是北出长城攻击草原的军事重镇,大唐在此曾屯重兵,如今振武节度使契苾璋重修胜州城,使得朔州变为了二线城市,军力开始逐渐北移,只留下打造军械,守护粮仓的少数人马。
军人没了,商人却不断涌入,朔州东连燕云,西靠怀夏,北面又有阴山众牧族,是块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
麻杆此刻正蹲在城门口喝羊汤,他已经在朔州待了一个来月,总也见不到贵人所说的那群牧族。
“麻杆,怎地你家主人还不过来,这眼瞅着就该化雪,要是再不到,收的货物就只能烂在路上喽!”卖羊汤的伙计朝他戏言。
麻杆将胡饼整个泡进羊汤里,等泡软之后再用筷子夹着吸溜,这是他最喜欢的吃法。今天的胡饼考得偏软,羊汤一泡就成了糊糊,很是没胃口。
“主家可是豪商,别说小小的朔州,就算并州城的牛马人家都不在乎,兴许主家只是让我过来探探,压根没打算往这放货呢?”麻杆毫不在意地回答,将汤里的羊肉挑出来吃光后,便把碗递给了路边的乞儿。
“你倒是自在,没见过哪家伙计能活成你这样的,顿顿羊肉管饱,连蜜水都舍得喝几罐,要不跟你主家说说,让我也跟着跑腿算逑!”卖羊汤的伙计一脸媚笑。
麻杆从锅里捞出个羊头,放在案板上自己切好,这才冲着伙计说道:“包上,多搁些蒜泥韭酱。瞧你那笨手笨脚的样,我那主家能看得上眼就怪了,想过来跑腿,先跟我学着点!”
伙计嘿嘿笑着开始干活,麻杆却被正在进城的一队胡人吸引,连忙从怀里掏出块金饼子拍桌上,嘴里喊道:“多的就存到明日再吃!”
进城的胡人长相有些怪异,卷发黄须,却又身着汉人左襟袍服。
麻杆知道,这就是他等待一个多月的目标------吐谷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