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城北汾水河畔,人多势众的契丹人占据住最肥美的一块草地,将依旧等待换货的沙陀、党项人驱赶到一旁。
食盐,茶叶,铁器,甚至丝绸,这些都是牧民的最爱。李潼将沙陀和党项六成的牛羊换走后,唯独将铁器牢牢把持在手中,而这恰恰是牧族最希望得到的东西。
郑从谠碍于身份,很少插手易货的事,尤其负责此事的常度又是老实人,让他觉着很放心。从这几天府库收获的牛羊数量来看,倒是比往年还多了半成,是个好兆头。
耶律朝先明白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入城之后第一时间就找上常度,礼物足足带了三箱。
“东西二都陷于贼手,货物运输不便,只有咸盐充裕!”常度面无表情地重复着同一套说辞。
“契丹乃大唐属民,如今正为大唐抵御着溪部,室韦,女真这些蛮族,倘若不能换回军资,契丹日后不敢保证卢龙北边的安全!”耶律朝先也重复着自己的话。
两人鸡狗不对头说了半天,常度先发起火来:“契丹离卢龙更近,何必舍近求远,跑并州易物?如今河东聚着党项,沙陀,吐谷浑诸部,哪来那么多货物相易,你若不信,尽管去寻沙陀人问个明白便是!”
耶律朝先没想到这老头软硬不吃,只能站起身冲着常度拱拱手,扭头便走,连礼物都没留下。
李潼就坐在北城门外路边的茶肆中,见到契丹人一脸怒容地出城,心里明白这是常度得手了,立马吩咐麻杆道:“去告诉党项人,咸盐的价格可再降两成,只要他们能按我说的做,三天之后便能换到铁器!”
党项这次来的是拓跋思恭家小儿子拓跋野,本以为能趁父亲出征自己立个大功,没想到连老本都赔进去不少,正在暗自神伤呢,充当信使的麻杆过来了。
“我家主人说了,只要你能答应昨日的条件,三天之后便能换到铁器,并且保证你此行只赚不亏!”麻杆低着头小心传话。
拓跋野很想将手里的切肉刀插在这小子嘴里,可为了那唯一的希望他还是忍住了。当初就是这小子用高于市价三成的茶叶换走自己的牛羊,如今自己竟然还要信他,拓跋野自己也觉着可笑。
汾河畔,耶律朝先正冲着族人发脾气,两个奴仆被绑在木桩上抽得血肉模糊,嘴里却要不断发出赞美的说辞。
沙陀人不适合跟契丹人打交道,因为朱邪赤心在云州将契丹人按在地上摩擦了不止一次,只有弱小的党项人才适合这个任务。
拓跋野在营地外将自己的佩刀摘下,以表示没有任何敌意。
“草原上的孤狼也会朝牛群低头,这是我的眼睛被羊油蒙住,还是吃了沙漠上的荆棘草?”耶律朝先一脸傲慢地说。
拓跋野很想把拳头塞进他嘴里,让这个远道而来的契丹人活活噎死,可看看身后那群充满期待的族人,拓跋野又强行忍住怒火,陪着笑说:“契丹才是草原上的狼王,党项不过是跟随您的狐狸,只要狼王有了吃的,狐狸便能啃到骨头。如今猎人守在草原外,狼王和狐狸都没了食物,倘若再不携手,将来只能见到自己的白骨!”
拓跋野将姿态摆得很低,这让耶律朝先很满意,毕竟当着这么多族人的面,他能受到异族首领的夸赞就是件了不起的功绩。
“入帐,契丹的马奶酒只有朋友能喝,契丹的弯刀只有敌人能见。!”耶律朝先大笑着请党项人入营。
“你是说用盐茶来换我的牛马?”耶律朝先对拓跋野提出的要求非常惊讶。
“正是,此番到并州,部落中大半的牛羊都被带了过来,现在却只能换些盐茶回去,我父定然不会同意。可大唐不愿再换回来,我只能到你这试试,灵州一带又遭了春雪,牛羊冻死大半,倘若能把带来的牛羊再赶回去,倒也能渡过今年。”拓跋野苦笑着解释。
耶律朝先盯着拓跋野看了半天,最后才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可以,但要上涨三成才行!”
三成,这个价格足足比李潼出的翻了一倍,常度借口两京遭兵灾,已经将价格提高三成,李潼倒手又提高两成,现在耶律朝先还要再加,好比吃人不吐骨头的野狼一般。
“两成,否则我找沙陀人去换!”拓跋野咬咬牙说道。
耶律朝先大笑起来,将银壶里的马奶酒一口喝干,擦着嘴道:“行,现在就去后边牵羊。”
耶律朝先没想到,小小的党项部落居然换了这么多盐茶,就算上涨三成也将自己大半的牛羊换走,可望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物资,他又开心的笑起来。
契丹人没发现,党项和沙陀人的营地中,盐茶数量没有丝毫变化,连换回的牛羊也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