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瀚身着官服站在正中央，身边放着个半人高的木架，木架上还铺着块黄布。

“让诸位大师远道而来，是本官唐突了。只因此事关系沙门荣辱，本官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诸位大师见谅！”窦瀚的开场白很简短。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即便如苦竹这种修行多年的人，也不能做到心如止水。

“窦节度所谓何事，就请说出让众僧听听，也免得我等上山还需打个哑谜！”苦竹身边的小徒弟开口了。

窦瀚拍拍官服，大声说道：“半月之前，并州城南突发怪响，山石飞入半空，并州百姓多有得见。本官便于山石飞处设坛祭拜，当夜忽梦一朵祥云自西天飞到仰天峰，没入峰中便不见。本官醒后思索多时，认为此兆乃是有佛祖降世，故令府衙多人入山，遍寻其地，在仰天石下发现一黑洞，隐有佛光透出。兹事体大，本官不敢自掘，特邀诸位沙门尊者前来同视。”

话说到这，窦瀚掀开黄布，又让人把木框搬开，下边露出个拳头大小的窟窿。

窦瀚点燃根火把，请僧人们靠近观看。

“师父，里头有尊佛头！”一个和尚趴在地上，借着火光往里看去。

“阿弥陀佛，贫僧记得此处乃是仰天石所在，莫非巨石已化为佛？”另一个僧人大喊。

这下连苦竹也坐不住了，让弟子扶着自己趴到洞口。隐隐能看到里头一个宝相庄严的佛祖面孔，火光闪过之处还能发出七彩霞光。

围观的沙门顿时议论纷纷，想要将洞中的佛像请出。

窦瀚这时又大声宣布：“本官见到佛祖宝相后，当日便夜宿此地，怎料半夜忽见天水西来，灌入此洞。待次日天明，洞中佛祖便长出一寸。可惜啊，天水只来一日，本官怕此窟四周皆为巨石，贸然请出佛相，恐怕会有损伤。故想效天水之法，每日洁佛，令佛自行出世！”

苦竹点点头，对着众僧说道：“当年玄奘法师东归，在无漏寺中亦有此梦，后于寺中掘得一穴，每日清水净之，半月之后便得一佛，谓曰净水佛，后被唐室请入佛堂院供奉，高宗治便是请佛之人！”

这话说得一众沙门跃跃欲试，有性急的已经打开水囊准备往里灌水。

“请佛须得无根净水，此水各寺皆有备存，可请出之后呢？是供奉于并州还是供奉于五台圣山？”苦竹又补充一句。

这下惹了马蜂窝，河东除却五台山，就属并州佛风最盛，如今好容易出了个神迹，哪家不想抢回去供着，也好多收些信众。

五台山来的僧人仗着自己地位高，跟并州本地僧人吵得是面红耳赤，双方谁也不服，连苦竹劝架都起不到作用。

最后还是窦瀚动用官兵给拉开，然后给了个折中的办法，在峰顶修间寺庙，各寺派出僧人前来管理。

“阿弥陀佛，贫僧五台山竹松寺，愿出五千贯为佛祖修缮大殿！只求殿外能立我竹松寺的石碑！”一个和尚站出来说。

“我寺愿出八千贯，也只求块石碑！”另一个和尚站了出来。

眼看有钱的寺庙已经出到万贯，穷门小庙不干了，几十家小庙联合起来，硬是凑出两万贯的大手笔。

苦竹默念佛号，这种事已经让他面红耳赤。

这时，一个年青沙门低着头喊道：“本寺愿出五千贯，买下峰中一块地，只求窦节度应允。”

一群争来抢去的和尚顿时恍然大悟，纷纷开始抢地盘。开玩笑，佛祖供在峰顶，这里可没太多的地方建寺庙。那些个香客信众要是想歇歇脚，吃个斋饭，拜拜别的佛祖，总不能跑下山再找吧。几千贯买他十亩地，什么大雄宝殿，观音殿盖上几座，再弄个膳堂，那不比跟别人抢峰顶抢个你死我活要强。

窦瀚装出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在沙门的再三劝导下，终于将仰天峰划为大大小小四十块地，按价高者得的原理卖给了峰顶的僧人。

二十斤黄豆，一尊玉石雕刻的佛像，外加四百个劳力半个月的成果，换来并州府库三十万贯入账，常度把眼珠瞪得比牛还大，从心底里认为这些沙门并非自愿，一定是李潼带人去抢来的。

钱到用时方恨少！

李潼眼睁睁望着早上才拉进府库的铜钱，铜器，晚上就不见了一半，心里不是一般的难受，很想再找个地方卖地，这次必须要秦岭那么大的地盘才行。

“殿下，一次足矣。沙门并非痴人，想必早就看出我等伎俩。只是碍于河东兵威，这才配合我等演了这场戏。苦竹临行前说过，沙门不愿卷入世俗，却又避不开世俗。还望殿下莫要再为难沙门，但有相求之事，直说便罢，毕竟他老了，爬山实在有些为难！”窦瀚大笑着朝李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