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听说谢二郎将他种的稻米搁村里卖,只四文钱一斤呢。”钱氏在外面听完消息，扭头就赶紧跟自家人说，“乖乖,跟铺子里的黄豆卖得一个价，不少人要买呢,要不咱也买点？”

她说完,又冲李贤娘家的方向努了努嘴,“要不然让小春去问问？没准他看咱们小春跟他家巧儿交好,还能给咱再便宜些呢。”

听了前面,李姥姥有些意动,可听了后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春是跟他家巧儿交好，可关系也没这么近，再说这事若是让别人知道,都想着再便宜些,还让谢二郎如何行事？”

钱氏见娘不允,忍不住撅起了嘴，“娘,别家谁不希望能多占点便宜？怎么到您这光替别人着想了？”

“我为别人着想？我恨不得有人能白送咱家大米,可你也不用你那猪脑子想想，倘若谢二郎给咱家的价格真比别家便宜，叫人知道,还不得眼红死？那群长舌妇，指不定传出什么酸话来！”

“那能说什么？村里都知道小春跟巧儿交好，还不兴人家有个亲疏远近？”

李姥姥恶狠狠剜她一眼，“咱们知是小春和巧儿交好，别人眼红，管你究竟是什么？只恨不得将人往死里埋汰，没准要将谢二郎跟小春凑在一起，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

李姥姥越说越气，忍不住在她身上拍了几下。

钱氏捂着胳膊扁着嘴，却仍忍不住小声嘀咕，“咱悄悄的，不叫别人知道……”

李姥姥正要再骂她几句，李安平冲媳妇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你别跟娘犟了，四文钱一斤的米能好吃的了？我听说他选的稻种，是南边那群蛮子种的，口感粗糙，大户人家都用来喂猪呢。”

钱氏不敢置信地瞪着眼睛，“喂猪？用米喂猪？”

李安平搔搔头，“我好像听人这么说过。”

钱氏心中又犹豫起来。

李姥姥颇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俩人，先是指着儿子警告道：“人家谢二郎还指着这几亩稻子过活，你少往外边胡说八道，咱能跟人富户比？有钱的人家还用精米喂鸟，割肉喂狗呢。”

然后又看向钱氏：“谢二郎种的稻子比正经八百的米便宜一半，你还能指望它口感跟咱们这边的稻米一样？你咋成天竟想美事？”

钱氏一想也对，点了点头，“好歹是米呢，要不咱也买一些？尝尝究竟是什么样的？”

“等过几天再说。”

钱氏想了想，复又担心起了别的，“谢二郎的米卖得便宜，若是村里人都买光了，他也就无需再往周围村子兜售，那咱家怎么办？”

毕竟这事是谢二郎起的头，李安平夫妇唯恐谢二郎不去了，娘也不叫他们去了，一时都紧张地望过去。

李姥姥看俩人这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今年有贤娘帮衬，小春也能顶半个大人，咱家地里活定是能比往常松快些，不管谢二郎去不去，咱都去周遭走一走。”

李安平和钱氏双双松了口气。

这日下晌，谢麒带着妹妹亲自来了李姥姥家，商讨之后去周围村子卖粮食的事，且他不是空手而来，身后背了个竹篓，进屋后将里面的布袋子拿出来，竟是一袋米，李姥姥掌家过日子多年，拿眼一扫，便猜到能有五斤。

谢麒团着手拜了一拜：“家中突遭变故，一时间焦头烂额，我忙着理顺家中琐事，下地种田，没顾上舍妹，幸得宁大娘子惦念，时时开解巧儿，方结了她心结，只因家中要守孝，不好登门拜谢，如今地里丰收，送来五斤稻米给李奶奶尝尝，望别嫌弃。”

李姥姥听他一番话，直在心中咂舌，忍不住上上下下仔细将他打量一遍，“你说你这孩子，客气什么？都是一个村的，理应互帮互助，小春跟巧儿投缘，我们也高兴，巴不得俩人多在一起处处，板一板小春跳脱的性子。如今你家不易，这些东西快都拿回去。”

谢麒摇头：“李奶奶您就收下吧，我当真感谢宁大娘子对巧儿的照顾。”

俩人推让一番，李姥姥最后只得收下，她见谢巧也来了，又想虽谢二郎将米送给她家，可毕竟是冲在小春面子，于是冲钱氏吩咐道：“你去将贤娘母女几人叫来。”

钱氏的视线在地上米袋子上转了一圈，当即欢喜应是，步脚轻快走了出去。

李姥姥跟谢麒叙起了家常：“听说你种的占城稻，亩产如何？好打理吗？”

这事如今也不是秘密了，就是谢麒不说，有经验的农夫拿眼一瞧，就能猜出大概，再加上如今看一个半大小子都能将地打理的不错，已有不少人跟他打听，明年定是有许多人跟风，是以李姥姥才不避嫌地问出来。

“我去镇上买了几担粪肥，也算是精心伺候着，一亩大约能有一百二十斤，我今年种的有些晚了，倘若再早十天，赶上那几场雨，想来应是能再增产一二十斤。”

李安平听说亩产能有一百二，心中羡慕极了，又快速帮他算了笔账，这些稻米一斤四文，若真都卖了，而非直接卖给粮铺，那他这一亩地就能卖四百八十文，谢二郎租的六亩地要刨了租金，再刨了农肥钱，一亩地也能赚三百文，八亩地就两千四百文，就算留一些自家吃用，再将田税减了，留在手里也能有一两半，谢二郎家这算是缓了过来。

李姥姥却想的是，这谢二郎好生大胆，最初还不晓得稻米能不能种出来，就敢租这么多亩地，还花钱买粪肥，也不说给自己留条后路，这是如今丰收了，皆大欢喜，倘若颗粒无收，恐怕连家中的两亩地都要保不住了。

但她嘴上自然要夸一夸，“二郎手脚勤快，日子自然是越过越好。”

李贤娘家就在隔壁，李姥姥和谢麒说没几句话，李贤娘就带着三个女儿过来。

宁小春见了谢麒和谢巧，下意识喊道：“巧儿！”

谢巧腼腆一笑，也自凳上站了起来，“小春。”

谢麒带着谢巧冲李贤娘见了礼，又将刚刚那番话说了一遍。李贤娘心情跟刚刚李姥姥的一样，不住咋舌，暗忖这孩子说话有礼，进退有度，模样也十分周正，怪不得谢家大房当初砸锅卖铁都要供他继续读书。

谢麒这次来，到不全是为了送礼，主要还是为了商讨去邻村卖粮食的事。

“我家只两亩地，今个上午总算都种下去了，就想着咱趁早拉粮食去周围村子转转，毕竟有些人家种地少的，或是人口多的，也会这个时候四处兜售自家种的粮食。”

李姥姥点头附和，于是也不耽搁，直接定的转日，谢麒是跟隔壁马家借车，李姥姥自是跟隔壁宋家借车，说是借，实际上也要给些好处，均背下来一天要多花十五文车钱。

定完时间地点，谢麒就带着巧儿离开了，等人一走，钱氏第一时间就跑回厅上，抱起地上的米袋子，打开往里看，见里面一粒粒小小的米粒，登时笑得见牙不见眼，“这谢二郎会做人，还晓得咱们小春对他家巧儿的照顾，不枉小春一趟趟往他家跑。”

李安平也笑着附和：“是个有心的。”

李姥姥哼了一声，“也是看在小春面子上，这米合该着让小春拿走。”

钱氏的笑容僵住，然后脸慢慢垮了下来，却仍抱着米不松手，反而下意识紧了紧，李姥姥见她这样，也忍不住板起脸，就要大骂。

李贤娘忙道：“娘，既是谢二郎给您送来，您就留着吃吧。小春背着我偷偷跟谢家买了些米，煮干饭吃口感确实不好，熬粥倒是使得，只是这米吃水厉害，要多搁些水。”

李姥姥这时到不是真的偏向女儿，非要将那袋子米全给贤娘，她原先想自己这么说，贤娘定会推让，到时自家留一半，皆大欢喜，偏偏钱氏一副吃了大亏的表情，看得她攒了一肚子气，这会更是不肯轻易罢休。

李姥姥冲着钱氏大骂：“没出息的东西！人家谢二郎都说了，是答谢小春对谢巧的照顾，你啥都没帮，好处到是捞得快！”

钱氏也察觉出婆婆生了气，连忙松了手里的袋子，喏喏辩解道：“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