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侯府，只不过是座小院子，非常普通。一方面因为洛水新城营造时间仓促，另一方面因为在营造时拆庙毁家，为了平息民怨，所以蛮寿只是造了座院子，以示与民同苦。

蛮之均回到镇南侯府时，蛮寿与中郎将钟毓璃、虎威将军关垚、谋臣司马错正在花厅议事。蛮寿见爱子回来，脸色异常，关切地询问原委。蛮之均捡了石漆、黑袍道人两件事原原本本说与四人听。

四人听完，面面相觑，想不到还有这样离奇之事。蛮寿问司马错，“先生，你可听过或者遇见过？”司马错摇头，“简直闻所未闻。想不到世上竟然有这种摄人心魄的本事。”

关垚是武将，一向大大咧咧，“主人，我们见过的稀奇事情还少么？不来洛水，谁会想到世上还有战象、狼人？”钟毓璃也打着哈哈，“反正是活见久。”

司马错听关垚说起战象，狼人，又想起蛮之均说起的胡人石漆，遇风不熄遇水不灭，忽然面露喜色，抚掌大笑，“想不到这第一功，要落在世子手里了。”

蛮之均少年之人，听司马错说第一功要记在自己身上，不由喜上眉梢，“先生，在哄我开心了。”蛮寿也大惑不解，“先生这话怎讲？”

司马错不回两人话，却转头问关垚和钟毓璃，“两位将军，你们都是多次与战象、狼人交手，感觉如何？”

关垚挠了挠头，“战象皮糙肉厚的，刀砍不进，箭射不入，又力大无穷，冲撞过来，简直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嘶吼起来，不要说人，胯下的战马都要吓尿。”

钟毓璃对此也心有余悸，“是的！是的！那狼人，狼头人身，看着就瘆人，也是力大无穷，又高出我们半截，挥舞着大铜锤，挡无可挡。”

司马错点头，“战象也好，狼人也好，终究还是兽类。自古以来，兽类都怕火。不过寻常之火，无论是箭射，还是抛石机抛出，都是遇风就熄了遇水就灭了，难以发挥作用。但是这石漆，裹物不落，一经点燃，遇风不熄，遇水不灭，又黑烟滚滚，假如用箭或者抛石机抛到阵前，按照常理，战象和狼人应该都会恐惧，四处奔逃。”

听司马错这么分析，四人都舒了口气。蛮寿哈哈大笑，“这小子一向顽劣没个正经，没有想到今日歪打正着，还能办成一件好事。”蛮之均听到父亲夸自己，也呵呵而笑。

奴仆们送了些点心、果脯进来。关垚、钟毓璃捡起来就往嘴里塞，不到盏茶十分，风卷残云都吃进肚里，面前只留下空荡荡的漆盘。司马错捏了块点心，正准备送往嘴里，但又放回来了漆盘。关垚见他不吃，咧嘴笑了，“先生要不饿，不如让我吃了。”

司马错笑了笑，把漆盘推给关垚。关垚也不谦让，接过来与钟毓璃分着吃了。司马错等两人吃完，这才正色说，“主人要保有南疆之地，就不能与黑赤缠斗不已，久拖不决，最好能以战求和，今后各自相安无事。”

蛮寿叹了口，“我们夺了他们五十里地，又挑拨他们内斗，这口气那木错如何忍得下来？要想相安无事，除非把这五十里地退给他。”

关垚听蛮寿说要把五十里地退给那木错，急了，“这吃进去的肉，哪有吐出来的道理？”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了。

“关将军说的没错。吃进去的肉，哪有吐出来的道理。所以这一战，以战求和，只能胜不能败！”司马错似乎想去漆盘夹果脯，手到案几，才发现案几空空。

蛮之均忽然发现果脯漆盘中有一种稀罕果子，约莫鹌鹑蛋般大小，金黄色外皮上带着麻点的圆果。剥去外皮，露出里面丰腴白色果体，轻轻咬开，鲜嫩多汁，吃到最里面是颗枣红果核。蛮之均见好吃，又多吃了几颗。又听见司马错反复说以战求和，就随口问了句，“这一战，哪天打？”

“就约在明天。”蛮寿见他对稀罕果子很感兴趣，“你吃的，那叫龙眼。”

“龙眼？”蛮之均重复了一句，“真是个好名字。”说完，又捡起一颗含在嘴里，“以前都是黑赤约我们打，我们不打。怎么这次改我们约黑赤打了？”

蛮寿苦笑，“因为明天公孙儒到了。”

“公孙儒？”蛮之均满脸疑惑，“这人是谁？跟我们有关系吗”

“公孙博士是王命使，新王有旨意，说体谅边关军情紧急，由各家世子代父吊丧。明面上是迎取世子去王城参加先王葬礼，实际上是新王担心根基不稳，有意把各家世子扣为质子。”司马错望着蛮之均半晌才说。

蛮之均却只听到迎取世子去王城前半截话，“王城？那可是好地方。不知道有多少新奇稀罕物。”

蛮寿见他仍旧只是少年贪玩，丝毫感觉不到此去王城的艰险，苦笑，“我们广征民夫修筑洛水城，靡费无数；修建时毁屋扒庙，名声愤怨；与黑赤久战不决，王城里早已经谣言四起了。所以公孙博士也有刺探实情的意思。”

蛮之均这才似有所悟，默不作声。

蛮寿见他明白了些，又吩咐，“今夜你早点睡。明天披挂好，一起登城参战。”

听到蛮寿让自己登城观战，蛮之均觉得全身的血都在沸腾。以前别说参战，就算远远观战，蛮寿都不允许。所以都是听别人说起如何如何，心里早痒了。现在蛮寿破天荒开口让他披挂好，去城门箭楼参战，一时竟然激动得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