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寿进了城，看见钟毓璃带着两千精兵，披挂整齐，肃穆而立。城外战象嘶吼如雷声不断传来，人人脸上都泛起几分惧色。

蛮寿并没有下马，和蔼地问道，“怕不？”

“不怕！”精兵们齐呼。

蛮寿摇头，“说不怕，那是假的。说真的，我也怕。”

听主帅都说怕，大家紧绷的心都放松了几分。

蛮寿接着说到，“但是，怕，有用么？怕，黑赤就会放弃攻城？怕，黑赤就会把架在我们脖子上的刀给放下？怕，黑赤就会放弃奴隶我们妻子儿女的心？”

“不会！不会！不会！”精兵们齐喊。

蛮寿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就对了。那还怕么？”

“不怕！不怕！不怕！”精兵们齐嚷。

蛮寿挥了挥手，等众人安静下来，又说到，“将士们，从我站在这里开始计算，往后五十里的地，你们知道都是谁的么？”

“黑赤！”

“不！”蛮寿反驳，“都是你们的！”

听蛮寿这么说，都糊涂了，露出不解的表情。

蛮寿喘了口气，接着吼道，“传我命令，守城者，赏地五十亩！出战者，赏地一百亩！战死者，再赏一百亩，子孙后代永世继承。”

顿时欢声如雷，“愿听号令！万死不辞！”

蛮寿接过一碗烈酒，“为了我们的妻子儿女！为了我们永世的土地！勇者无畏！”说完，一仰脖子喝下，将陶碗狠狠摔在地上。将士们也都一口喝尽，将陶碗砸碎在地上。

钟毓璃喝下烈酒，摔碎陶碗，满是老茧的大手一抹嘴边的残酒，目无表情的扬起弯刀，“走！”率领两千骑兵鱼贯出城。

蛮寿目送两千骑兵全部出城后，这才下马，缓缓登上城楼，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沉重。

司马错服了，“主人高见！”

蛮寿只点了点头，也不说话。

蛮之均张了张嘴，似乎想说几句，但没有说出口，整个人却呆住了。

蛮寿循着他的目光望去，远远望见黑赤大军正中忽然齐步走出八名身穿黑色道袍，带着奇怪黑色木头面具的汉子，人人手里拿着一根漆黑的长木棍。八人在狼人身后站住。

八人按照东南西北八个方位围成一圈，朝外深深鞠了一躬，漆黑长棍插在地上。蛮寿原本以为他们会很快会直起身子，但是却没有，就那么直勾勾的弓着。良久，忽然看到八人齐齐伸出左脚，一脚踢在漆黑长棍上，邦邦邦几声脆响。八人忽然开始扭动起来，像蛇，又像水中长藻，似乎无章法，似乎又有章法的扭着。

又出来四名穿着黑色道袍的汉子，两人拎着铜锣，两人缠着腰鼓。两名锣手先敲了一声锣，锣声清越而高亢。那八人扭曲着身子如同定住一样。两名鼓手敲了一声腰鼓，鼓声沉闷而粗犷。那八人仿佛活过来，左右左右交错相向扭动，宛如木偶一样。漆黑长棍两两偶尔相对撞击，邦邦邦的清脆声传向远方。

蛮寿忽然发现狼人开始骚动起来。狼人眼睛慢慢变得迷离起来，狼嘴大张，呼吸似乎在不断加重，而且随着鼓声，呼吸忽快忽慢。

八人随着腰鼓声，像木偶一样忽闪忽扭，忽跳忽跃，漆黑木棍两两相对不断相击。锣声鼓声越来越高亢，狼人也越来越变得不耐烦起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狼眼中冒着火光，大手仅仅握紧了铜锤，似乎在等待进攻的命令。

钟毓璃带着两千精兵，已在城外一里之地列好阵式。望见黑赤这种诡异的仪式，人人心里发憷。蛮寿对关垚吩咐道，“准备！”

关垚大手一挥，身后战鼓咚咚咚响了起来。城墙内侧一字排开的二十四架抛石机都被齐齐拉了下来，填上石球，淋上石漆，随时准备点火！

那木错轻轻抚摸了下象背，象王忽然提起前脚，扬起身体，仰天一声长吼。两侧数十头战象也都纷纷提起前腿，仰天长吼，巨大吼声冲击过来，钟毓璃忽然感觉到胯下的战马在不断颤抖，慌忙轻轻抚摸，好长一阵子，战马才又重新安定下来。

那十二人偶一样的仪式，似乎也到了尾声。漆黑长棍邦邦，腰鼓咚咚，铜锣咣咣，忽而低沉，忽而高亢，忽而幽怨，夹着八人嘴里奇怪的嗬嗬声，蛮之均感觉仿佛在一片汪洋大海中，四周都是一片茫茫，到处是风声浪声雨声呼声，感觉自己随时都会被撕碎。忽然从云空中伸出一只手，一把将自己从慢慢大海中拎起。

蛮之均定睛一看，原来是司马错握住了自己的右手，正在轻轻推着自己。司马错满脸惊诧，“世子，你梦魇了。”蛮之均这才发现刚才那些都是幻觉。正准确开口，忽然听到一阵阵狼嚎传来。不知什么时候，那诡异的仪式已经结束了，狼人正在仰天狼嚎，凄冷狼嚎声在空气中弥散，一声高过一声，让人发毛。

黑赤阵中忽然响起一声牛角号声。狼人、战象齐刷刷安静了下来。第二声牛角号声响起时，蛮寿远远望见战象在轻轻跺脚，狼人们夹紧马腹，提胸收腹，握紧铜锤。民夫们也都齐齐躬身准备推动攻城塔，而步兵们也开始举起了长矛。

蛮寿心里明白，黑赤准备进攻了，转头问司马错，“公孙博士应该到了吧？”司马错捻了捻手指，算了算时辰，“嗯，应该早藏在树林里观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