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望舒清醒后便一言不发,柳朗在时,她就扭头向床边,摆明态度不想相见,柳朗好说歹说没有回应,只能叹气离去。
霍雪莲端着药碗过来,原本以为是会碰上个软钉子,但是柳望舒接过药碗,并没有让她难堪。霍雪莲察觉她态度的变化,捏着帕子在她床尾坐下。
“昨儿也没来的及问,可是宫里有人让姑娘受了委屈?”霍雪莲说,“老爷现在也是国之肱骨,姑娘受了委屈不必瞒着藏着,老爷能护得住姑娘。”
“不正是他让我受了委屈。”柳望舒轻扯嘴角,“父亲把我瞒的好苦,这事你也知道?”
霍雪莲看到她的眼神后内心一颤,那眼里蕴含的痛哭,不像只是被欺骗。“起先不管是京城,还是林家,都以为月姐姐是生了思月难产死的,我嫁过来后发现府上一个林家的旧仆都没有,再看思月,不是我说,姑娘一看就知道是月姐姐生的,思月,却不大像。”
“于是我便起了怀疑,诈问老爷,老爷才和我说,当时害怕姑娘你以后是独一个会觉得委屈,便让思月做了你的胞妹,好让你有个伴。”
柳望舒冷笑出声。
“我也说了他糊涂。”霍雪莲说,“本来不管后面生多少孩子都是姑娘的亲弟弟妹妹,都可以为姑娘臂膀,现在偏要分出亲疏高低来。姑娘本来能做个好长姐,如今却只是一个人的好姐姐,都是老爷的过。”
“老爷说他回京后也觉得后悔,只是为时已晚,世人都知柳二小姐是嫡女,如何好翻口说是庶女,况且谱上也改了,老夫人说柳家丢不起这个人。”
“母亲放心,我便是知道了,也不会跑街上去嚷嚷柳思月不是我妹妹。”柳望舒又是冷笑,“她只是不是我娘生的,却还是父亲的女儿。”如果她现在明火执仗端杯毒酒来,她可以当面抽她两耳光,便是一刀杀了她也就杀了。
偏偏现在重活一回的人只有她,柳思月什么都没做,她要逼柳思月去死,只怕会被所有人当成疯子。她像个傻子一样死了,难道重来一次机会就是把自己弄成疯子?
“姑娘行事,自然不让人担心。”霍雪莲说。
“母亲,我在府中只觉憋闷,母亲安排,我去别庄上住些日子,散散心。”柳望舒说。知道是一回事,能否做到却是另外一件事,重生不过两日,却是过了半辈子的疲倦,她需要好好想想,好好静一静,接下来该怎么做。
“好,我去安排。”霍雪莲说。都说继母难当,但是说实话,柳望舒并不是难相处的继女,面上的尊重她总维持的很好,但是霍雪莲想要的不是她的尊重,而是亲近,现下柳望舒表现的也不是很亲近,但是霍雪莲感受到她话语中的信任,不由让她激动万分,连声保证。
瑞寿堂,柳老夫人正在吃饭,虽说是寡妇失业的,但是儿子有出息,她也能过过老封君的派头,只她一个人吃饭每餐也必须有八个热菜并四个凉菜,还有点心干果不上算,一张圆桌摆的满当当。
“大丫头那边怎么样了?”吃饭间隙想起来问下大孙女。
“听大夫的意思是没有大碍,不过大姑娘说在府里待着憋闷,要去别庄小憩,太太这会正忙着收拾行装呢。”傅芸如丫头一般服侍老太太用餐,她虽是柳朗的妾室,但也是陈老太的亲外甥女,柳老夫人两个儿媳妇都是官宦之女,不曾在她面前小意伺候,不像傅芸这么贴心伺候。
“自她六岁回京,我担心她被京城女子比下去,请了八个先生教她,养的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举止优雅贞静娴要,却不曾想遇到事这么沉不住气。”柳老夫人感叹说。
“看来还是随了她娘,小心眼子气性大又欠缺了点运气。”好好的进宫选皇子妃,偏就得了风疹,跟她那娘一样,嫁了新科状元还没等丈夫飞黄腾达,自个先死了。
“谁知道会这么寸呢。”傅芸说,她小心看着柳老夫人,“只是大姑娘真这么去别庄了也不好吧,这外人都该知道大姑娘气性大了。”
“不管她了,我看二丫头的婚事要更强些。”柳老夫人说,“还是你脑筋好使,早早就让二丫头成了嫡女,好好操持她的婚事,对家族也有帮助。”
傅芸笑着说,“我哪认识那些名门望族,还要姨母好好替二姑娘盘算才是。”当初生下女儿时她一夜没睡,但是转瞬就做了决定,趁着主母新逝,柳朗思绪不宁,伙同柳朗的乳母说服柳朗,把才出生的二姑娘寄在亡妻名下,以亲妹之名,陪大姑娘长大。
等柳朗任期满回京,回过神来,所有人都已经确信大姑娘二姑娘都是主母所生,大姑娘更是一位好长姐,对妹妹百般疼爱。虽然等她生下长子后,从没有表露续娶意思的柳朗雷厉风行的娶新妻进门,但是傅芸心想,她有一双儿女在手,以后还未可知。
柳望舒的马车驶出柳府了,柳思月才姗姗来迟,和留守在栖霞阁的嬷嬷丫头对个脸,又回去。
“姐姐此番丢了大脸,我还是不要去她跟前讨嫌,等过五日你提醒我,去信给姐姐说想她,说我想去找姐姐。”柳思月说。
“那大姑娘来接,姑娘真的要去别庄吗?”丫头问。
“我才不去,别庄有什么好玩的,太阳又大又无聊,等过个五日,姐姐也该回来了。”柳思月说,“我们去宝庆楼看看有什么新货,等到姐姐回来,正好送给姐姐。”
玉摇掀开马车窗帘往外看,同上次张望一般的小山绿树,让人疑心还在原地,今天去别庄的路有些远。
姑娘眯着眼坐着,摆明不想说话,玉钿手杵着侧脸观察姑娘的脸色,姑娘一蹙眉,她就紧张起来等候姑娘差遣,但是姑娘没有差遣。
玉摇冲玉钿使眼色,等玉钿看过来她就示意窗外,玉钿不明就里的掀开窗帘,什么都没有啊,玉摇比了个久的手势,玉钿才恍然大悟,“咱们是几时出来的?怎么还没到别庄?”
“按往常的,这会该到了。”玉摇说,“难道咱们这次去的不是清风别庄?”时人喜好在京郊置办别庄,供家人避暑玩耍用,柳朗自滇南回京后也置办了一处别庄,地方不算大,但胜在雅致。
“到了就知道了。”柳望舒闭着眼说,“自己家的马车还能把你们卖了不成。”
“这一次姑娘出门的突然,又都是夫人安排的,难免有些紧张。”玉钿说。
“母亲素来宽宥仁和,你们紧张什么?”
玉钿张嘴欲言,还不是因为夫人不是姑娘的亲娘,这人心隔肚皮不得不防,玉钿忙拉住她的衣袖不让说,轻声问柳望舒,“姑娘可要喝点茶润润。”
柳望舒摇头,车厢里又恢复宁静,玉钿不解的看看柳望舒,看看玉摇,这话从前不总说吗?奶娘说,她们也跟着说,夫人跟姑娘隔着一层肚皮,可不敢亲近。
玉摇摇头,她也不知,但是她感知比玉钿细,姑娘自从宫里回来后,像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马车直接开到别庄内院,柳望舒下车后没有细看,玉钿四处打量了,进到室内就有些闷闷不乐,“这里屋子横平竖正,除了几个太平缸什么都没有,景也没有,树也没有,莫不是个农庄?”
柳望舒进屋后也发现,这里摆设和京城样式大不相同,器具陈列古朴大气,玉摇说,“这该不会是夫人的陪嫁庄子吧。”霍雪莲出身军武,庄子是这样的风格倒也说的过去。
柳望舒摇头,“霍家当了二十余年的京官,哪还有早年那点行伍的影子。”
“庄头娘子说别庄上下都想来给姑娘磕头请安,我给回绝了,只娘子进来磕个头就成。”玉钿说,“真是不知礼,哪家的庄头护卫也能见家里的姑娘了。”
柳望舒心里有了一猜想,她握紧了手,却说,“既然有这个心,就让他们都进来吧,玉摇,你去准备打赏。”
玉钿还要分辩,柳望舒看她,“还不快去。”
玉钿咽下满心不解,出去跟庄头娘子说,“姑娘允你们进去请安,都整理干净了,不要冲撞了姑娘。”
林娘子闻言满心欢喜,忙不迭保证,“姑娘放心,听闻姑娘要来都仔细洗漱过。”
这庄子里人不多,庄头一家四口外加一个中年男人就是全部,男子俱身形精悍,不似普通农户,屈膝半跪,行的是军礼,“家将林从忠给大姑娘请安。”
柳望舒身子往后倒了一倒,家仆姓林,这是谁的庄子显而易见,再望向屋中事物,眼眶发红含泪,这是她娘曾经住过的地方。
“我娘的庄子,我竟是第一次来。”柳望舒苦笑说,“实在是——不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