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深秋,西京便如同入了冬一般，早晚身上裹着两件衣裳都还有些不经风吹，城中街市两边的几棵树,叶子落得不剩多少，光秃秃立在街头。

送走顾荃夫妻是三天前的事,今日是送霍桐和大军前往西州的日子，顾烈又同以往一样,脱身回到家里睡觉。

他这事被裴书知道,裴书跟张衡闲聊时提起，张衡笑得一脸狡猾。

张衡同顾烈相识最早,只觉如今顾烈已经收敛了许多,好歹在楚昭炎面前不似从前那样,换作以前，脸都不漏,躲在国公府里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除非楚昭炎亲自去请。

至于一到秋冬就犯困的习惯，张衡说,这是狐狸的秉性，入了秋冬,习惯冬眠。

裴书失笑,觉得张衡才是真正胆大的,时常在顾烈的底线上蹦跶,多少次被顾烈算计吃了小亏，还是不长记性。

真是欠打。

此刻闷头大睡的顾烈自然不知,自己两位好友正在议论他，睡得昏天黑地，中午时都没有要醒来的打算。

苏合跟阿初对视一眼,把热了又热的饭菜彻底放下，丁十见怪不怪，靠在一边闭目养神，陆家兄弟正在院子里下棋。

顾烈睡饱了，会自己醒来。

晌午时分，顾烈悠悠转醒，盯着床帐好一会儿才坐起来，伸手捞了衣服穿上后，起身随便洗了一把脸。

“唷，练得正起劲，我也来和你们过两招？”

“大人？”

“丁十就算了，我打不过，不过——”顾烈从房里走出来，看着几人脸上惊讶：“小六，我们俩来。”

陆六脸色一僵，见丁十和陆四都在笑，连苏合跟阿初都憋着笑，本就年纪小，脸还有些圆润，此刻气鼓鼓的看上去，更显小。

他难道看上去是最弱的？

顾烈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把剑，掂了掂后握住，看向陆六：“点到为止。”

“知道了，请大人先出招。”

先出招？

顾烈失笑，看来他是太久没有动手，居然还让他先出招，那他倒也不用客气，自己挑的人，待会儿输了可不好看。

两人打得有来有回，倒是让丁十和陆四有些惊讶，毕竟从他们到顾烈身边后，顾烈就少有出手的机会。

偶尔几次，也多半是在算计敌人，谈不上真正的动手。

想不到顾烈身手不错，居然能和陆六打个平手不说，似乎还占了一点上风，分明是深藏不露。

赤炎卫可是精心挑选的好手，陆六虽然年纪小，但也在赤炎卫两年，寻常习武之人不可能打赢他，更别说在他手里占到便宜。

“看来没落下平日练习，我以为你昏了头，连自己战场上保命的本事都忘了。”

顾从伍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见顾烈收手，笑了一下：“手软了，战场就是丢命的事情，面对敌人不能手软。”

“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怎么，今天不去送大军出行，倒是在房里睡了一天，也太胡闹。”顾从伍换上严肃神情：“过两天，我和沅南要出门一趟，这次是带上幼妤，可能年前回来，家里交给你了。”

什么，又要走？

而且还是去那么久，能去哪？

顾烈擦了擦汗，看着顾从伍：“你们该不会是打算去玩，然后一去几个月，等过年了再回来？”

“去拜祭沅南父母。”

当年苏沅南离家后，没过几年父母离世，她便跟苏家几乎是断了联系，后来嫁给顾从伍后，苏家找上门来，被顾从伍打发走。

苏沅南每年也避开自家兄长去拜祭的日子，另选了日子去拜祭，顺道在那边住一阵。

要不是苏恩华嫁给顾荃，苏沅南才不会踏进苏家的门。

“难怪，那你们打算腊月回来？”

“腊八时候尽量回来。”

顾从伍看着顾烈，其余人自然明白，识趣得给父子俩腾出说话的空间。

顾烈见众人走开，把剑放回去，笑着道：“你是在担心明年我出征北燕的事吗？其实……不用担心的，我和阿荃是你的儿子，你还会担心吗？”

“哼，你们两个臭小子，每一个省心，一个比一个让人头疼，罢了罢了，我说了也是白说，你是铁了心要为他征平天下，幸好他称得上一个明君，也不枉你一心要做个忠臣。”

“还以为爹你不明白，我是为了什么。”

光靠着喜欢，两个人之间会有疲倦的时候，所以顾烈必须要让楚昭炎离不开自己，不管是哪一方面，都习惯了他的存在。

何况，秦国公府也不能落人口实，真成了靠他关系稳居重臣，将顾从伍多年征战的功绩抹杀掉。

顾从伍冷哼一声，觉得顾烈这小子一点没有小时候可爱。

那会儿顾烈还小小一只，多招人喜欢，别说是他了，他不少朋友都觉得乖巧招人喜欢，王延年第一回见着的时候，还当顾烈是个小姑娘。

“罢了，你们的事情我管不上多少，但是你自己也得明白，你的事，不是那么简单的，北燕不是羌国，我驻扎朔州的时候，北燕并不好对付。”

“我知道。”

顾烈点点头，表明自己知道其中利害，只是不拿下北燕，谈何九州一统。

父子俩已经许久不曾这么说过话，直到下午天色暗下，顾从伍才离开，顾烈倒是跟着一起走，只不过是去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