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宁以玩味的眼神望着吕映潼:“吕姑娘真不觉得夜某的诗是买来的?”
吕映潼俏生生地白了他一眼,表情委屈:“夜公子,奴家本就没有怀疑过你,你何苦这样冤枉奴家呢。”顿了一下,又说道:“经此一次,坊间的物议当可平息。”
“何以见得?”
“夜公子本来就没有想过要在萼儿院子里作诗,只是适逢其会,而且还是他们出的题材,让夜公子对题入座,如果这样还有人怀疑,那就是存心不良了。”
“貌似也有道理,行吧,但愿如你所言,外间少些聒噪,我亦耳根清净。”
“夜公子,此词奴家就谱成曲子,拿来唱了。”
“行,你拿去用吧。”
“愿夜公子常来芳草斋,奴家扫榻以待。”
“哈哈!有美人相邀,我之荣幸。”
“奴家谢谢夜公子。”
将夜宁送走之后,吕映潼急急返回芳草斋,将夜宁方才那首《相见欢》写了下来,之后调了调琴具,再把这词儿谱上了曲,尝试着唱出来。这年头的谱曲跟后世的谱曲不一样,曲调大多平铺直叙,调子单一,并没有后世那般跌宕起伏的旋律,因而一首词只需经有天赋的歌者稍稍思量,便能谱上曲子唱出来。
便在此时,妈妈李芸从外面进来,伸出纤瘦食指在吕映潼额头上一点:“怎么?被夜宁迷晕了是不是?”
“女儿还没到那个程度吧?”吕映潼嘻嘻笑道。
李芸白了她一眼:“还说没有,瞧你一连三次邀请人家的那个劲儿,只怕现在要你脱籍从良,嫁过去,你都上赶着答应呢。”
“真的,干娘,你真的答应让我脱籍从良吗?”吕映潼秋眸一瞪,欣然而呼。
“你想得美,就算我答应,东家也不会答应的。那可是三十万两赎银,你付得起吗?”李芸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又是长叹一声,“女儿,我知你这些年很累,也知你从未断绝从良之念,但进了这一行的,要想从良谈何容易。也不知哪位公子哥儿愿意倾囊助你脱籍,你可别说是夜宁哦,人家可是跟云家大小姐挂着婚约的,就算你嫁过去,也是做小。虽说咱们这一行的姑娘若能嫁出去,做小也没什么。但比夜宁好一百倍一千倍的人,排着队在外头候着等你呢,你何必去看上那个呆子啊!再说了,最近夜家的境况可是数九寒天,冻着呢,据说赔了不少银子给货商,依我看呐,再这么下去,得赔死他们。所以夜宁是不会有那么多赎身银的,你就甭想了。再说了,男人有几个是好东西,就像那姓齐的,呸!良心被狗叼了的玩意儿!要是碰上这种人,这辈儿啊,还不如直接当姑子呢。哎呀,说起来呢,这人活一辈子,变数无常,前面嘛,咱们是害怕无人帮衬,门庭冷落。今儿呢,咱们是害怕门庭若市,就怕招呼不周,得罪了人而不自知。你说咱这算不算贱皮子。”
李芸是个爽脆的性子,说话就像炒豆子,一通噼里啪啦的,说得吕映潼眉心微蹙,娇嗔道:“干娘,你别这么多感慨了,再说了,女儿可没想过嫁人的事。谁说从良就一定得嫁人?女儿只是觉得,这卖笑的行当,终究不是个头,若能离开,自个儿活出一片天地,方是我之所愿。”
“又在说浑话了,这男人是参天树,女人是菟丝花,世道本就如此,你离了这儿,上哪里去活出一片天地?再说了,你就甘心一个人孤苦伶仃,孤独终老,就跟干娘一样?”
“干娘,你不是还有我吗?你怎么会孤独终老呢!”
“我李芸也是上辈子积德了,总算没有看错人,有你这么个听话的女儿。哎!干咱们这一行的,哪个当妈妈的不是孤独终老,不得善终的。”
“好了,干娘,丧气话咱就不说了。”
“怎么?方才你唱的这首词是夜宁的新作?”
“嗯,这回总算是打消了我的疑虑了。”
“你让我瞅瞅!”
李芸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当过青楼的头牌,是个弹唱俱佳的妙人,于诗词歌赋一道亦颇有钻研,《相见欢》词短意切,李芸只略略一看,便被吸引住了目光:“嗯,这词儿还不错。”说着,便轻声哼唱起来。
吕映潼能有今日的成就,固然有她自己的天赋与勤奋,但终究离不开李芸的言传身教,倾囊相授。在词曲弹唱这方面,李芸绝对是梨园大家的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