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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传·下部】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江临能察觉到她在颤抖,甚至好似能听到她吞咽在嗓子里细小的呜咽声。

黑眸一扫,往树丛后方探去,他拨开丛生的杂草,再迈一步,就是悬崖。

这里的地势不算很高,隐约能看清悬崖下面雾气蒸腾,有湍急的河水穿行而过。

江临的脸色沉了沉,眸间划过冷静而睿智的思考之色——难道她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他回过头,女孩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她一点点拾起地上所有能捡起来的骨头、碎肉。

最后,她站直了身体,“你能送我回家吗?”

江临为她拉开了车门,“上车。”

当我得知willebrand家的大少爷来访时,是非常诧异的。

这种诧异在我看到眼前那个黑发黑眸的英俊少年时,达到了顶峰。

这并非那天我与amy见过的少年!

他站在越野车边——未成年人是不允许开车的,但并没有人敢多说他什么。

我问:“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问lennard少爷有何贵干?”

他看我一眼,没说话,只是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了。

我一下子震惊得不能自已,“小姐!”

车里那个女孩,正是消失了一个多星期的大小姐!

lennard少爷的眉头皱了下,看向车里的女孩,似有些不解。

“失礼了。”我急匆匆朝他行礼,走到车前将小姐从车里抱了下来,吩咐佣人,“马上去请公爵大人。”

我低头望着她,“小姐,您还好吗?”

小姐抬头,看到我的时候,目光很飘忽,甚至有些闪躲。

她嘴角一撇,突然眼泪就掉了下来,把手里的布兜递到我面前。

“这是什么,小姐?”我望着它,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眼泪落得更凶了。

公爵大人很快赶来,看了小姐一眼,问了句她怎么样,便转过头去和lennard少爷攀谈了。

我甚至不知道如果不是willebrand家的大少爷来了,他会不会出来。

小姐破天荒的没有对公爵大人的出现表示出什么热情,只是抬手把眼泪擦干净了。

从小到大她都在竭尽全力地做一个令公爵大人满意的孩子。

虽然她不说,但我看得出来,她很希望得到父亲的表扬。

但是这一次,就连公爵大人问她怎么样的时候,她都没有理会。

过了一会儿,小姐突然抬头看着他,问:“父亲,您还要我吗?”

公爵大人皱了眉,说:“当然,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说完,又对一旁的少年道,“让你见笑了。”

lenn少爷很有风度,“叔叔不用客气,伯爵小姐……很可爱。”

“是吗?”公爵大人笑着问,“能得到你的赏识,是她的荣幸。”

小姐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径直走向安温园。

这是她第一次在客人面前表现得如此没有礼貌。

我不知道她在和谁较劲,但是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晚上,我却始终没有勇气打开那个布兜。

第二天一早,她拉开了房门,把厚厚的好几十张纸交到我手上,“彼得,对不起。”

我低头看着,每一页都是她稚嫩的、颤抖的字迹。

整整一本《圣经》,她一字不落地抄了下来。

她还记得犯错了要受罚。

我问她:“小姐,你为什么要对我道歉?”

她垂着小脑袋看着门边的布兜,蹲下去,在我的视线里解开。

骸骨和血肉就这样铺满了我的视线。

她的手攥紧了布兜的一角,“我把amy带回来了。”

我当时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

可是这错觉又太过真实,真实到我一下子跌跪在地上不停地说,仁慈的主,你对你忠实的仆人开了个大玩笑。

nancy小姐出神地望着那些尸骨,再也没说话。

……

公爵大人体恤我的心情,为我放了很长时间的假,朱蒂为此一病不起,不久后也去世了。

那大概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岁月。

对小姐来说,亦然。

她得了非常严重的自闭症和抑郁症,病情一天比一天差,可是我却没有陪在她身边,因为我连自己的心情都无法调整好。

公爵大人在这个时候,娶了个新夫人回来,不到一年就为家里添了一对龙凤胎。

这些都是我后来才听说的。

在龙凤胎的满月宴上,大小姐为两个新生儿献上了带血的十字架。

公爵大人震怒,狠狠地打了她,她捂着浑身的伤口,平静地看着被新夫人护在怀里的两个孩子,很优雅地行了个礼,说:“愿诸神保佑他们平安成长。”

新夫人为此一直很讨厌她,家里一度流传出大小姐精神有问题、是个心理变-态的传言。

许多年后无意间提起,大小姐云淡风轻地莞尔笑着说:“那件事啊,我没有很讨厌那两个孩子。十字架是我亲手雕的,只是去宴会厅的路上我不小心摔了一跤,也没注意上面沾了我的血。”

我看着她早已喜怒不形于色的脸,心疼得像被搅碎了。

新夫人克扣了安温园的吃穿用度,甚至连佣人都遣散了,年幼的小姐没有任何意见,只说:“请把园丁留下。”

花园里立着冰冷的石碑,周围开满了矢车菊,就在小姐窗外,一眼能看到的地方。

她很少再从园子里出去,那时我也不在,不知道她过着怎样的生活,只知道最后新夫人容不下她,在下着大雨的时候把她赶了出去。

心软的女佣偷偷通知了我,当我赶到时,已经有人将小姐带走了。

我不敢想象那时她有多绝望。

又很感谢那个在绝望中将她带走的人。

我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小姐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必须要回到她身边。

可是整整四年,我都没再见过她。

后来听说,那四年她一直住在willebrand公爵的家,谁都不理,性情喜怒无常,只除了见到lenn少爷的时候。

和其他女孩不一样,她很讨厌动物,任何动物都讨厌——尤其讨厌的是大型动物,比如狼狗、麋鹿、狮子、老虎……

我找到lenn少爷为她请的心理医生,医生说,总体来看,情况是乐观的,但是她对lenn少爷有一种近乎病态的依赖。她可以为他的一句称赞而穿同一条裙子整整一个月,跟厨师学做松饼学到手指被烫伤好几次,非要做出一模一样的味道来……

她平时不怎么说话,每当听到有人在议论她的时候,就会变得格外安静,死寂一样的安静。

偶尔有时候,也会突然从睡梦中惊醒,眼眸猩红地抓着刀想要自杀。

但只要lenn少爷来了,她就会哭着将刀放下。

她带给这个世界太多的善意,可是诸神却负了她。

四年后,新夫人病重,老教皇亲自前来探望,问起伯爵小姐的时候,公爵大人急急忙忙派人到我家里找我,结束了我长达四年的休假,让我务必想办法把她接回来。

我心里明白,机会来了。换上久违的西装,站在willebrand家的雕花大门前,静静等候着不远处的女孩一步步走来。

十四岁的她已经是明艳得不可方物的样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