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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传·下部】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面色红润,仪态优雅。

她的眼神很清澈,看上去一切都好。

我深知,这仅仅是看上去。

临走前,我见到了二十岁的、已经气质斐然、举手投足尽显沉稳的lenn少爷。

他的性格很好,在下人面前也显得温淡而不过于苛刻,大概是承自于她母亲,那个善良而美丽的东方女人。

聊起小姐时,我对他道谢,他淡淡道:“不必,换了谁我都会这样做。虽然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但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女孩子就这么活活毁了。若是你们方便把她接回去,也许对她恢复更有好处。”

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换了任何人在他面前遭遇不幸,他都不会坐视不理。

我也知道,小姐留在willebrand家,确实对他而言是件麻烦事,以至于他提起这件事时,淡如远山的眉宇间竟然浮现出了疲态和倦怠。

那天晚上,见过教皇以后,公爵大人在书房里揉着额角对我感叹:“想不到圣座竟然这么喜欢她。”

我第一次在公爵大人面前说了句带有其他目的的话:“willebrand家的诸各位大人都很喜欢小姐,尤其是lenn少爷。”

我知道公爵大人将这句话听进去了,因为当晚他对小姐说:“留在家里住,这里就是你的家,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人赶你离开。”

小姐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她沿着小路一路走回安温园,脚步却定在了园子门口。

紧接着,她脸色一变,转头就疾步冲向主厅。

我亦是探头看进去,只见安温园的花园里杂草丛生,几只野狗相互竞逐着骨头,还有一只正在amy的墓碑旁边撒尿。

我心里也窜起了几分怒意,小姐从我身边走过时,我不经意瞥见她眼眸中那被光线照亮的深深的狠戾。

她去“探望”了新夫人,当晚,夫人病逝。

小少爷和小小姐哭得不能自已,声音几乎要穿破leopold家主厅的穹顶。

我忽然想起,大小姐从小到大都没有这样肆意的放声哭过一次,她流泪从来都是默默的,不出任何声音。

大小姐看着那两个孩子,眼里有恍惚和失神,最终蹲下去,抱着他们,轻声说:“对不起。”

那一夜,她又跪在教堂里,抄了一晚上的《圣经》。

我隐约猜到了理由,却只是垂眸站在她身边,不说,也不问。

新夫人去世后的半年里,公爵大人对大小姐格外重视,从外表到仪态到气质,都请了许多专业的老师来打理。

小姐对此极为配合,她想从各方面做一个配得上lenn少爷的千金淑女。

安温园又恢复了十年前的样子。

但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新夫人从家里带来的管家对小少爷、小小姐非常忠诚。

我能明白他的心情,就像我也认准了大小姐是我的lord一样。

因为那半年是两位小主子最脆弱的时候,而公爵大人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大小姐培养成一个足以和willebrand家联姻的、合格的名媛身上,于是他背着我们,将整个leopold家都闭口不谈的秘密——小姐四年前就失去了贞操的秘密,偷偷告诉了willebrand子爵。

被退婚的那天,我看到小姐在呆呆地坐在花园里,坐在石碑旁边。

她似乎在和石碑沉默无声地说着话。

就像小时候,她只会把心里的秘密告诉amy一样。

后来她又在教堂里跪了三天三夜,我听到她低声祷告说:“仁慈的主,我生时愿意做你的仆人,死后愿意将灵魂献给你。如果我能顺利嫁给他,那么这将是我人生中做的最后一件违背本心的事。从此以后,我不再吃肉杀生,一辈子秉执良善,携老扶弱,为我今日的过错赎罪。”

我站在她背后,心狠狠地沉了下去。

管家守则第一条,遵从lord的一切指示,不多嘴,不过问。

她让我请来了一位叫做蒂莫西的教授。

那是小姐的舅舅,一位无所不精的鬼才,在催眠学和基因工程学上尤有建树。

同时被请来的,还有willebrand子爵。

那一晚,我就站在小姐的房门外。

房间里传来的声音,听在我的耳中,不是旖旎的呻-吟,而是绝望的悲泣。

在最合适的时刻,我推门而入。子爵大人看到床上的小姐大惊失色,我将拍好的证据呈于他面前,小姐说:“子爵大人,为了您的名声,请重新考虑让我嫁给lenn。您知道作为未来爵位的继承人,您禁不起这样的污点,毕竟,我是圣座亲封的伯爵小姐。”

子爵大人走后,小姐抱着被子坐在床上,闭着眼睛问我:“彼得,我是不是错了?”

她又在默默地流泪。

我看着她暴露在空气中的白皙的皮肤,不觉得誘惑,反倒是锥心刺骨的心疼,“您只是太想嫁给lenn少爷了。”

更何况,这样做毁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只要事情不败露,根本不会给子爵大人带来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在众多方法中,小姐选择了最温和的。

而且,自己也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这大概是在偿还。

——偿还她心里为自己定下的罪。

婚姻如愿以偿的重新结订了,但是事情还是没有瞒住,因为,十五岁的小姐,怀孕了。

根据天主教的教条,堕胎是极为严重的罪过。她一心侍奉主神为自己赎罪,不会再做出有伤教规的事情。

十六岁,孩子出生了。

公爵大人为了保护小姐的名节,便娶了第三任妻子,说那是他的第四个孩子。

孩子满月宴那天,willebrand家的子爵大人带着夫人陈妙清来参加宴会,子爵大人与小姐的谈话,却被无意间路过的子爵夫人听见。

那时子爵夫人满脸平静,看不出任何喜怒,唯有一双独属于东方人的、黑漆漆的眼眸里,浮动着一丝像是悲伤的水光。

我想,东方女人都是很通情达理的,尤其是嫁入贵族的女人,更应当明白,有些时候不能使性子,场面上的东西更重要。

却没想到子爵夫人的性格如此之烈。

在不能发脾气、不能离婚、什么都不能做的情况下,她憋了两年的时间,总算找到了契机,在一场动乱中,故意冲了上去,以意外的名义自尽身亡。

那天小姐震惊不已。

看到一向温润如玉的lenn少爷发了狂一样地质问子爵大人,母亲到底为什么会死,他又为什么阻止别人去救她,子爵大人只是缄口不语,什么都没有说。

我是过来人,多少能看得明白原因——因为死亡对子爵夫人来说才是解脱,她在剧烈的情殇下还要对公众粉饰太平,这太累太累了。

回到家,小姐失魂落魄地坐在墓碑前,一遍一遍地抄着《圣经》。

她没有任何害死人的心思,只是有些时候,世事无常。

就像当年amy也没有想要害小姐的心思,可确确实实害得小姐失去了太多。

子爵夫人对小姐恩重如山,那四年里,她很多次叮嘱lenn少爷,好好照顾小姐。

小姐受了很大打击,她连去祭拜子爵夫人的勇气都没有,那段时间她情绪非常不好,一度觉得自己是个罪孽深重,无法被原谅的人。

就在她几度崩溃得差点自杀时,却忽然听说,willebrand家根本没有为子爵夫人举办葬礼,子爵夫人也没有死,只是病了。

不久之后,一个和子爵夫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出现在了公众的视线里。

同一天,lenn少爷单方面宣布放弃willebrand家爵位的继承权,彻底脱离这个家庭。

“他要走了,彼得,怎么办?”小姐问我,“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lenn少爷心里也过不去这个坎。”我温声回答,“可是小姐,你能带他走出来吗?”

不能。

这些年来小姐始终把lenn少爷当成天上的太阳,她所追逐的光明和梦想,她所需要的温暖和热量。

她一直在汲取,因为心里缺少太多温情,留给她自己都不够,更何况分给别人。

小姐无力地发现,她没办法在lenn少爷陷入绝望的时候做他的太阳。

于是她说:“没关系,我等他回来。”

这一等就是两年,两年后,那个男人却在遥远的东方大陆,爱上了一个像烈火一样追逐着他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