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经波折，兄妹俩终于坐上了返乡的长途车。大巴从车站的大院里缓缓驶出，汇入了穿梭的车流。

天色渐暗，霓虹初上，江州又一次迎来了光影流离的夜晚。敬一手里捧着一本村上春树的《我的职业是小说家》，但目光早已经从纸上飘走，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任眼前霓虹闪耀，车影飞梭。

穆梓几次偷看哥哥的侧脸，窗外的灯火在他脸上投射下一道道流动的光斑。敬一像一座石膏像，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除了身体随着汽车颠簸微微晃动，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干嘛老黑着脸？你以为自己是包公啊！穆梓故意没话找话，想缓和一下气氛。

别说话。敬一冷冷的回了一句，从窗外收回游移目光，埋头看书。

穆梓被无视很不爽，心里的小火苗又窜了出来。她一伸手，赌气关了敬一头顶上的读书灯：切，装什么蒜！

敬一瞪了她一眼，把灯打开。

关上。

打开。

再关上。

再打开。

你闹够没！穆梓刚一伸手，被坐在后排的穆忠全一巴掌打在手上：忽闪忽闪的让不让人睡觉！你以为你是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啊！一家人平白无故在局子里相会，又是赔钱又是陪笑脸，穆忠全本来就一肚子火，正愁无处发泄，现在又被光污染晃醒，当然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数落。

穆梓揉着被打得生疼的手，一脸的不乐意：凭什么就打我一个人！她扭过头刚要顶嘴，被一本书重重的拍在脸上。

对不起！这就关。敬一说完主动伸手关了灯。

书从穆梓脸上滑下来，露出一张铁青的脸。

穆梓今天虽说是给了李想一拳，出了半口恶气。但受了一天数落，现在又平白无故挨了爸爸和哥哥一人一下，穆梓心里的小情绪又熊熊燃烧起来。

她想起刚才哥哥在公安局低眉顺眼给李想道歉的样子，不觉胃里一阵翻腾，竟又晕车又头疼。只好闭起眼睛，强行入睡。

时光倒流，楚华的大厅里，穆梓一记左勾拳正中李想鼻梁上的假体，一记右勾拳又打中了他玻尿酸接的下巴。这还不算完，接着放大招，她蹲下身，一个扫堂腿落在崔跃的细高跟上，高跟鞋啪的一声断裂，笑里藏刀的崔跃仰面倒地摔得人仰马翻。出完招穆梓像游戏里的英雄一样帅气地飞身落地。

然而梦境和现实如出一辙，穆梓和敬一还是进了警察局，只是跟他们一起进来的李想和崔跃只能被担架抬着，满脸纱布动弹不得。

我不道歉，不道歉，我就是不道歉！穆梓的嘴硬倒是和现实如出一辙。

警察叔叔在一份印满字的纸上盖了个大大的红戳：重伤！

穆梓双手被锁在手铐里，被两个警察架着双脚离地，只有脚镣在地上拖得哗啦作响。

救命啊！哥，救救我！穆梓一路求饶着被拖进了牢房。铁门咣当一声关上，四下无人，只有老鼠和蟑螂作伴。

一只小强呲着獠牙，顺着穆梓的赤脚，一路爬进了裤腿。

啊！！！穆梓大叫一声，全车人都被惊醒。

敬一诧异地看着她，后座上的萧美华也被吵醒，赶紧探过头来惊慌的问：宝贝怎么了？

做噩梦了。穆梓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额上已经沁出一层细汗。

没事没事，都过去了。不就是赔点钱吗？，以后咱都不提这事。

萧美华抚着女儿的头发，轻言软语地安慰。

什么过去了？这事还没完呢！有你这么教育孩子的吗？看看都把她惯成什么样了！这才高一，就打架进局子，长大以后还得了！穆忠全虽然努力压低声音，但由于话里带着气，还是说的掷地有声。

哎呀，你少说两句吧！知道错了就行了，给孩子那么大压力干嘛？萧美华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

你看她那是知道错了吗？打了人家，让她道个歉还死活不开口。最后还不是敬一替她说的好话。你别拦着我，回了家看我怎么收拾她的！穆忠全摩拳擦掌，似乎已经等不到大巴靠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