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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痛心扉

绮宵殿被红罗炭燃得异常温暖,熏炉内淡淡的鹅梨香亦迷醉着人心,却无法烫暖此刻心凉如水的宇文焕卿。

他紧着时间批完了奏折,带着简严提着新进贡的南丰贡桔兴匆匆的来到了芷兰宫,可是迎接自己的除了满宫病愈的宫婢,便是空空荡荡的绮宵殿。

瓷青惊惶莫名的眼神在清清楚楚地告诉他:顾沛蕖不在,已然又出宫去了。

他不能在众人前动怒亦不能表露出丝毫的不悦,他不能让顾沛蕖私自出宫的事让人知道。所以他只能静静地待在绮宵殿内,燃起满殿的烛火等她回来。

突然,绮宵殿的祥云双凤朱漆大门大开,一阵寒凉的冷风直直地扑面而来。

一袭男装的顾沛蕖闪身进来,但她看着自己笑得却有些痴,复而步履凌乱地奔着自己过来。

他知道她在宫外惹了一场酒醉……

顾沛蕖见宇文焕卿坐那着实有些惊讶,但转而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俊俏脸庞竟又生出几分欢喜。

她跌跌撞撞间退下了自己的披风,眼泛桃花,顾盼含情地盯着面色冷淡的宇文焕卿。

她一下子就扑到了宇文焕卿的身上,却差一点跌倒,宇文焕卿虽然气她擅自离宫,却依然十分稳妥的接住她,怕她摔着。

他两只手环在她的腰间将她提在了自己怀里,她倒是乖巧,很是自然地将两胳膊环绕在自己的脖子上。

宇文焕卿隐隐闻到顾沛蕖她身上散发着酒气,再见她醉眼朦胧,腮桃红面,一副‘美人既醉,朱颜酡些?’的模样,越发的妩媚撩人。

她盯着宇文焕卿,不忘嫣语娇态温柔:“你怎么生得这样好看?初次见你我就喜欢你的容颜,可是你却冷冷地待我!”

宇文焕卿听她如此说,心中猛的一紧,张了张嘴却又无话可说。那时自己因不明了心意进而冷待了她,如今她仍耿耿于怀,自己此时解释再多亦是无用!

醉云酿的后起酒劲儿果真名不虚传,顾沛蕖此时意识模糊却难掩兴奋。

宇文焕卿此刻还是不忘了问她:“你就那么喜欢偷跑出宫么?还醉成这个样子!”

顾沛蕖抿了抿嘴唇,娇笑着说:“宫外好啊!锦陵东市有好多我没见过的东西,有糖葫芦、有花灯、还有糖画。不过好多我都无法带回来,这个我倒是带回来了!”

说着她在宇文焕卿的怀里拱了拱,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胸部,反复摸摸没找见。复又向下摸去,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了一个泥人,然后便拿着泥人傻傻地笑着。

宇文焕卿看着她的举动不禁哑然失笑,他拿过泥人一瞧,此泥人捏得很是传神,竟然是广寒宫中的嫦娥仙子,她裙服之下的玉兔亦是活灵活现。

他见此不禁有点感伤:“苒苒,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便是朕这座‘月宫’中的嫦娥,所以才会感到寂寞无聊,所以才会流连宫外的一切?”

顾沛蕖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地点点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宇文焕卿紧了紧怀中的她,顾沛蕖便生生地靠在他的肩头:“朕知道你厌倦了宫里的生活,即便是朕也心生厌倦!”

他甚是爱怜地捋者顾沛蕖鬓边的碎发,絮絮而言:“可是朕是皇帝,朕一人肩负着亿兆黎民的福祉,背负着大梁的家国河山,这是朕的使命,朕不能弃此不顾!所以朕成全不了自己,也不能成全你那颗向着自由的心!你明白么?”

顾沛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神却越发迷醉,胸脯却有些起伏,仿若要说什么,却不知道如此说出口,只是嘴唇不住的努了努。

宇文焕卿看着她如此撩人的模样,情难自已,用自己白皙纤长的手指抚着她的红润光泽的娇唇。一股欲念在自己的心中升腾,他调整一个姿势准备吻下去。

却听顾沛蕖呜呜咽咽地说:“既然如此,南宫澈,你为什么要退我的婚事?”

轻轻一言,宇文焕卿顿觉如五雷轰顶,自己脑中一片空白。他怔怔地看着怀中的顾沛蕖,仿若听见了自己魂魄出窍被劈碎的声音。

顾沛蕖见眼前的‘南宫澈’居然没有回答自己,便用手轻轻地拍着宇文焕卿的脸:“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敢说,是吧?你不敢说我替你说!”

她清了清嗓子,无比清晰地说:“因为你退了我的婚事,我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以为别人不知道么?那是迫于我父亲的淫威,他们不敢说!你可知道?可知道就是因为你的退婚、你的谋划,将我推进了这寒凉无比的皇宫?”

顾沛蕖说到动情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我本来想进宫就进宫吧,宇文焕卿生得那样好看自己也不算亏!可是一入宫我就遭受冷遇!”

她在宇文焕卿的怀里抽抽噎噎地更加厉害,眼泪喷薄而出,像断了线了珍珠生生地砸在了宇文焕卿的心里。

“我…我先是被人污蔑毁了清白,然后又被假圣旨诓去赴死,接着就被东太后掌掴废弃芷兰宫。即便是这样,她们还不肯放过我。复又被卫玄雅下毒,而后便是含笑散、毒鼠、甚至郦良侍去祈福,那冯婧妍想摔死的都是我!”

顾沛蕖越说越激动,她用力的扯过宇文焕卿的领子,紧紧地攥在手里:“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值得被如此对待?”

宇文焕卿见她如此,眼上渐渐蒙上了一层清泪,他心疼极了眼前的女子,心中亦翻涌着对她如排山倒海般的愧疚。

顾沛蕖近乎咆哮地问着眼前的‘南宫澈’:“这还远远不够!我接二连三的被刺杀,生死一线间,宇文焕卿他都没有来救我。他不是在我身边安插了瓷青么?他不是无所不知么?”

宇文焕卿寒凉哀伤的眼睛再也蓄不住滚滚的热泪,滴滴坠落间,他轻轻地说:“苒苒,你别说了好不好?我安排瓷青不是为了监视你,是希望她做我的眼睛,可以在你危难的时候来告诉我,我可以赶去保全你!”

“不好,我要说完,我要说清楚!我不是被他召进宫作‘应景’的妃子么?我的父亲不是他忌惮的对手么?他怎么就能忍心眼睁睁看到还没‘物尽其用’的我去死呢?”

顾沛蕖激动地敲打着宇文焕卿的脊背,他则紧紧地将她抱住:“苒苒,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让你为难,让你伤心难过!可你要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处理好一切。将芷兰宫变成最干净的乐土,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一点点伤害!”

顾沛蕖情绪渐渐平息,她复又紧紧地贴在宇文焕卿的怀里:“南宫澈,若是你当初便对我如此,那该有多好!我们逍遥在朝堂之外,寄情山水。看尽世间繁华,做一对神仙眷侣!”

宇文焕卿再次听到她呼唤南宫澈的名字,那名字仿若变成了一把利剑生生地割开了他的心,鲜血淋漓间竟是痛彻心扉。

他寒凉莫名的眼睛盯着她,字字诛心地问:“顾沛蕖,你心心念念的难道一直都是他么?就因为他救了你?就因为朕不知道你何时出宫,无法分身去救你,你就抹去了朕对你所有的情义?”

顾沛蕖眼神渐渐地蓄满了哀伤与忧愁,她似乎没有听见宇文焕卿的话,只是紧紧地靠在他的胸口,喃喃自语:“你给我买的泥人呢?是不是我要将它当做明珠还给你?咱俩真应了‘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那句诗。人生不尽如人意啊!”

此后,绮宵殿安静了,安静地只能听到顾沛蕖日渐均匀的鼻息,宇文焕卿怔怔地看着安然睡在自己怀中的女子,熟悉却又陌生。

能听到她的肺腑之言他很感激,至少他知道了她的困惑与忧虑,他还有机会去补救,去弥补对她的亏欠。

可是自己放在她身上所有的感情,竟然未在她心中激起半点涟漪,或许从始至终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宇文焕卿觉得此刻的自己很脆弱,仿若轻轻一碰便会溃成一堆枯木。

他望着她倾城绝世的容颜心底悲凉莫名,就似眼睁睁看着自己用情浇灌的芙蕖花在风中凋落枯萎。

宫中女子的嫉妒与伤害已经让她遍体鳞伤,她愤恨她们的同时亦怨怼了自己,原来在她眼中自己能带给的只有无尽的困扰与麻烦,或许自己的爱之于她便只事束缚罢了!

宇文焕卿见地上掉落的那支泥人,随手捡了起来,他切切地盯着它,南宫澈的脸忽而闪过眼前,他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抱起顾沛蕖将她放在床榻上,盖好被子,将她那奉若珍宝的泥人放在了她的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