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伊始,吉祥楼请了戏班子来唱戏,唱的是空城计,吴镜来时人还不多,韩擒虎先看到了她,上前道:“我订好了上座,过来。”
吴镜便随他头前落座,二人隔着桌案相对无言,不一会戏迷渐多,楼内嘈杂起来,伴着两声锣鸣,优伶自台后圆步转出,拿腔起调,众人便安静下来,都沉浸在台上的这场斗智斗勇中了。
吴镜本是接了韩擒虎邀约,赶鸭子上架来的,想应付两句便走,结果看着看着也入了迷,转眼戏过半场,韩擒虎斜眼打量她,见她全神贯注,便将一雕花梨木盒往她跟前推了推,冷道:“给。”
感到什么东西抵自己胳膊,吴镜低头,是个木盒子搁在手边,再抬头看,韩擒虎神态紧绷,见吴镜询视过来,反而撇开了眼色。
吴镜将盒子推回,道:“多谢二当家美意,只是无功不受禄,敬谢不敏。”
韩擒虎不高兴了,道:“给你就拿着!”
吴镜皱眉,只好收过揣在袖里,也不道谢,继续听戏了。
韩擒虎:“……”动了动嘴,一句“打开看看”还是落回了肚中,脸也沉了下来。
出了戏场,韩擒虎转头便走,吴镜懒得猜他心思,回去的路上拐进一家当铺,将盒子掏给店家,说要典当。
店家打开一看,是个翡翠手镯,又举到亮处比照,见其色青如靛,质地细腻,敲之,其声清越,店家大喜,问吴镜这等好物当了不觉可惜?吴镜只问能当多少钱,店家估价五百银,吴镜说成交,将钱取了存入天成银号,只等开春发月钱的时候取出,权当给县衙众人作补贴。
自当日戏场别后,韩擒虎便隔三差五与吴镜作约,他是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女人就像他的猎物,她们或迷失于财帛,或沉沦于欲望,当他懂得了规律,便学会了一觅即中,□□的碰撞充盈发腻,心灵的虚妄却空无所依。
吴镜接过装有罗裙的绸袋,表情复杂,道:“二当家,我不缺吃穿,你真不必如此费心。”
拜韩擒虎所赐,这段日子大大小小的物件吴镜收了一箩筐,连当铺老板都怀疑她是不是专门打家劫舍的。
昨日送头钗,今日送裙裳,吴镜烦不胜烦又没法拒绝,头疼不已。
韩擒虎不以为意,走着随手折下一支树杈,比划了两下,转头道:“吴县令,你是聪明人,非要我明说吗?”
见吴镜不吭声,停下脚步,闲闲道:“我中意你,想让你当我的女人,怎么样?”末了又加上一句,“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福气?
吴镜在心底鄙笑,面上平静无波,道:“看来二当家已不记得我说的话了。”
韩擒虎一凛,想起那夜情景,收了几分迤逦心思,他对吴镜志在必得,并不在乎多花些许精力,笑了下,调了话头不再提了。
吴镜回到县衙,方小池早侯在书房,迎上来将东西递给她,吴镜览后不语,与方小池微点了下头。
此后一月,韩擒虎再寻吴镜时,却听说她感染风寒,闭门谢客,连公事一应停了,韩擒虎半信不信,总觉得吴镜是在躲他,不过女儿家的心思巧变,他也不步步紧逼,明白以退为进,张弛有度,方合好逑之术,这样想着,倒不着急约人了。
官道上,两名头戴帷帽之人日夜兼程,一刻不歇,快马加鞭赶往州内。
夜半人定,书房烛火明亮,廖致和还在看吏部刚审发下来的文书,小厮推门而入,放下一盏香茗,道:“大人,有两位娘子在府外求见,说有要事禀报给您。”
廖致和搁下文书,饮了口茶,道:“半夜寻至,想必是有急事,叫进来。”
小厮称是,须臾领了两个女子入房,将门留了条宽缝后退下了,排头的黑衣女子取出符牌,拱手行礼,道:“下官延平县令吴镜,同主簿方小池,见过刺史大人。”
廖致和接过符牌,确认无误后略有吃惊,道:“吴县令夤夜前来,所为何事?”
吴镜道:“剿匪。”
廖致和愈发震惊,问:“何处有匪?”
吴镜道:“延平有匪,涂炭生民,为祸一方。”
廖致和又问:“空口无凭,你可有佐证?”
方小池从袖中取出纸卷奉上,道:“回大人,有请愿书为证。”
廖致和接过看了,其文尽数飞虎帮多年来与前县令林升泰暗通款曲,以至横行县里,欺男霸女,鱼肉百姓之恶行,行文激越,读来令人汗湿沾衣,纸上密密麻麻都是红手印,仿若泣血,廖致和吁了口气,掩上了请愿书,问吴镜:“如此大事,你为何不早早呈明,偏要耗这许多时日,白白看着百姓受苦。”
吴镜肃然道:“非我不愿,而是不能,鹦鹉堂前坐,岂敢高声语。”
廖致和默了半刻,道:“怪不得你不入公堂,偏选在这无人时来这里面见本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