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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击鼓

人走光后,吴镜才磨磨蹭蹭地下楼,向后厨要了份姜虾和炒蛤蜊带走,回到府衙,去起云台找方小池。

彼时方小池正要睡下,听见敲门声,疑惑是谁半夜三更的来找自己,穿戴齐整,开门一看,就见吴镜拎着食盒站在堂外。

虽说起云台有三四间官舍,但常住进来的不过一二人,且方小池休憩的地方地处偏僻,平时也只有她一人来往,所以吴镜半夜登门,也未曾惊动旁人,倒是让方小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你干嘛?大晚上的专门来给我喂食啊?”

“想得美,”吴镜将食盒放在院中石桌上,道,“睡不着,来找你说说话。”

方小池掩了门扉出屋,坐到石凳上,毫不客气地打开食盒,将两屉美食端出来摆于桌上,三下五除二剥去虾壳,边吃边不忘伸手给吴镜喂一嘴,吴镜嫌弃地打开她手:“我饱得很,你吃。”

“啧啧,你这还有葡萄露呢?”方小池往盒里探头,取出釉瓷,拔掉木塞,馥郁果香瞬间钻入鼻孔,方小池似老饕觅食一般,深嗅了几口,给自己与吴镜满上一杯,“这样纯而不浊的葡萄露,据我所知只有云梦阁有卖的吧,且一壶便要五两银子。”

说着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发的不义之财?”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吴镜饮了一小口葡萄露,白方小池一眼,夜影绰绰,将她的神情隐藏在了暗色之中,“不是我买的,店家送的。”

“这么大方?”方小池夹起一只蛤蜊,察觉吴镜语气不高,奇怪,“怎么了你?白吃白喝还不高兴啊。”

“这倒没有,”吴镜摇头,拿大拇指来回摩挲着石台弧面,“就是差点回不来了。”

“……”方小池放下筷著,也跟着郑重起来,“说说看。”

吴镜便将今夜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跟方小池叙述了一遍,方小池听罢沉默良久,半晌问:“你说的这个舞姬,她美吗?”

吴镜噎了下:“这不是美不美的问题……”顿了顿又接道,“不过我觉得她还是蛮好看的,腰似杨柳手如柔夷,眼睛也漂亮,望的人心里酥酥的,宛如一池山间清泉,现在想来,大概是哭多了的缘故……”

回想起宴席上舞女举手投足,的确艳光照人,吴镜差点就顺着方小池说下去,见她咬着筷头一脸津津有味的表情,立刻住嘴了,

方小池还在等吴镜的描述,见她停下,道:“接着讲啊,我在听。”

“你觉得重点是这个吗?”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吴镜拿竹筷敲方小池脑袋,被趁机塞了满满一口熟虾,她迫不得已连嚼带咽,声音也含混不清:“亲(净)撒(瞎)者(扯)。”

方小池笑得似偷了腥的猫,悠哉道:“这不是看你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调节下心情嘛。”

吴镜无奈:“那你如何看?”

“不如何,用眼睛看,”方小池满饮一杯,砸巴嘴,“这位谢司天,说起来也算个人物,祖上曾孙家关系甚笃,只是后来世事变迁,才渐渐疏远了。”

“哦?”吴镜来了兴趣,追问,“怎么个变迁法?”

方小池道:“这可就话来话长了,你知道前朝金山之祸吗?”

吴镜道:“略有耳闻,听说是因前英武皇帝晚年间宠信羽士,在金山布道期间,因服用丹药过度,突发恶疾,险些撒手人寰,许多大臣便联名上书要扫道除佞,逼得先帝不得已颁布除道诏,各地道观道人多受牵连,自此道教衰落,至今尚难成气候。”

方小池点头:“此乃外情,至于内情,尚不足为外人道也。”,

“少卖关子,”吴镜被她摇头晃脑的模样逗乐,捧哏,“你就暂且当我是内人,快说。”

“咦,这话好冷呀,”方小池瑟瑟抱臂打个激灵,终于正经起来,“据闻先帝弱冠之岁起登基理朝,一生定边疆,平戎狄,肃内政,安民生,战功彪炳,威名赫赫,可算得上一代英主,只是到了暮年,却开始推崇黄老之术,为求长寿,四处搜集所谓能人异士,来为自己炼丹补气。”

“宋樗,前司天监灵台,便是先帝微服私访时所遇,此人目不识丁,胸无点墨,却因长了张巧嘴,加之会炼什么‘宁神丹’而大受先帝青眼,由布衣一跃晋为三品灵台,更是收了许多亲信弟子发扬本门,谢全的父亲谢成,便是他弟子的弟子,谢成师父当时娶了孙家旁支之女为正妻,一人得道,连带着谢成一家,也与孙家有了不浅的裙带关系。”

方小池饮了口葡萄露润润嗓子,继续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些人仗着先帝的宠信,势力如滚雪球一般壮大,到后期甚至凌驾三省之上,凡是奏折,都要先过宋樗之耳,符他心意,方可呈于先帝,若与之相悖,轻则罢官免爵,重则刑罚流放,先帝则沉湎长生之术,一度将大小朝免了,不闻忠谏之言,更是助长了佞人气焰,使天下士子藏怒宿怨,莫能敢言。”

吴镜叹息:“当人觉得对自己的生命无法把握时,便会寄托于外力,诸如鬼神佛道之类,即使圣明如先帝,也难以免俗。”

“不错,”方小池赞同,“所谓怪力乱神,不外如此,只是这种事若我等不能身临其境,也难以揣摩他人所思,不予置评,然若这样做的人换成天下之主,便是另外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