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飒,风也。
“你明日就启程,去往信国。信国大仁王宅心仁厚但过于中庸,此时未必会愿意出手相助。”
亥时,利王的书房中烛火通明。利王站定,目不斜视的望住前方,眼神却又有些空洞,好像魂魄已经飘往了不知何时的将来。
“我知道你与信国国相子虚大人素有深交,所以即使大仁王不答应,你也要想尽办法得到子虚大人的帮助。此事事关天下民生,万万不可高估自己。”
利王这番意味深长的话,便是说给眼前这位辰渊大人听的。近来榆荫的密探飞鸽传书回宫,称不知为何从入夏开始便没人能近修罗的身,好像一走到她身边就被一股气息挡住,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辰渊知道这是神兽的元神在修罗身上觉醒了,从前没人能近修罗的身是因为申世活着,两人灵气相辅相成,让修罗即使没有真正的神兽血脉也可以做到不轻易被伤,然而现在,则只是因为沉睡的元神被修罗唤醒,为了保护自己不再收到伤害,便下意识的散发出一股凛冽之气来,屏蔽危险。
“陛下放心,微臣定将此事办妥。”辰渊抬手向利王行礼,他少有的如此神情严肃。
“辰渊大人,你不是微臣,”利王轻叹口气,平稳的说道,“余国千年根基,不知是否会在此了结。”
“陛下何出此言?”辰渊眉头一皱。
“不知为何,我最近总觉得走到了尽头,不知是我,是余国,还是”利王微微抬头,注视着辰渊的眼睛,“辰渊大人。”
辰渊没有回答,行礼的姿势也没有变过,他等着利王把话说下去。
“本王历经沙场,始终明白一个道理,世事无常。这次榆荫异动,修罗女的盘算,不仅仅是一个余国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天地万物,百转千回,谁也不能保证这个女子是否也突然会有了同辰渊大人一般的,撼天动地的能力?毕竟,一个人若是执念太深,她能得到的力量,也就越不可估量。”
“陛下,臣倒觉得,修罗女单凭自己的执念便要扭转天地,那着实是太高估了自己。”
“辰渊大人,你虽贵为真龙,守护一方国土,能撼天动地,也请听老夫一句劝。”利王的眼神突然含了点温情。
“辰渊不敢。”辰渊赶忙抬手行礼,将头低下。
“辰渊大人为守护万民,放下七情六欲,为的是放下弱点,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并非是没有弱点的人,而是为了心中所念而走上绝境的人。本王是凡人之躯,相比之下,对欲字的理解也许要比辰渊大人还深刻一些,辰渊大人就算是活了千百年,也未必真的见识过,这个字真正的厉害。”
辰渊抬起头看着利王的眼睛,他从利王眼中读到了鲜血淋漓和万般悔恨。
“臣不知利王大人为何会后悔?”
“大概是我老了吧。”利王嘴角一扯,转身背对辰渊,“夜深了,辰渊大人先回去歇息吧,这件事就拜托辰渊大人了。”
“臣告退。”辰渊行礼,大步走出书房。
利王如今已经快六十岁了,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老了些,多了些犹疑多了些软弱,但是没办法,岁月催人老,纵是利王也躲不过。他走到桌前,坐下提笔,在一张小纸上写下“老龙离巢”四个字,便将这个小纸卷了一卷,将椅子挪了挪,就在刚刚被椅子脚压住的地方凸起一个小小的竹管,利王将纸条丢了进去,再将椅子恢复原位。
“辰渊大人,就当本王是要救这天下人一次吧”利王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轻声说道。
翌日一早辰渊便收拾好行装准备出发。信国路途遥远,骑快马也要三天两夜。其实辰渊若是趁夜深人静之时现出原身,一条青体巨龙,随便一飞转眼便能到了信国,他之前确实也是这么做的。不过这次他不想,此事事关重大,辰渊必需要看尽所有细节才行。
“辰渊大人你要出远门吗?”
鹤望的声音在辰渊身后响起。今日辰渊穿着一身黑色修身便衣,衣摆上绣着竹叶,透出一股精明干练,与平日里的他截然不同。鹤望看着这身打扮的辰渊,不觉有些失神。
辰渊回头看到鹤望,走上前,替她将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
“我有要事出去几天,你在这太渊殿中,尽量不要出门。”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鹤望心想这是要将我在这太渊殿里关多久?
“十几日吧。”辰渊随意的答着。
“十几日?!”鹤望突然提高了音调,吓了辰渊一跳,她赶紧咳了两声,缓缓神,“是出什么事了吗?”
“是出事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此去只是打探一下,所以路上可能耽搁些,”辰渊又露出平时温柔的笑来,“顺便拜访一下信国的子虚大人。”
“哦,那大人,小心。”
辰渊看着鹤望,想了想,又开口道:“我不在这几日,你别闯祸。若是发现什么不对,就赶紧同牡丹讲,知道了吗?”
“知道了。”鹤望看着辰渊认真的样子,有些云里雾里,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要是二皇子和陛下来找你,你就说身体抱恙,不方便见客。”
“这”鹤望面露难色,让二皇子和利王吃闭门羹这种事,她觉得自己还是做不到的。
“放心吧,我同牡丹已经交代过了,你只要乖乖听她的话就行。”
辰渊说着把手抬起来替鹤望理了理头发,又将各种叮嘱在脑中过了一遍,该吩咐的都已吩咐下去了,自己也该走了。
“头发每次都这样乱,”辰渊用温柔的语气说着,他梳理完鹤望额前的碎发,将手放下来,本想在说些什么,却只是轻轻的说了句,“我走了”,替鹤望整理头发的右手使劲的攥了攥。
鹤望看着辰渊飞身上马,接着头也不回的就疾驰而去了。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空唠唠的,又有些担心。这九年间余国国泰民安,各国间也从未有战事发生,鹤望也就从未见到过辰渊认真的模样。自从两人有了交集,辰渊便时不时的同她逗趣,或者带她出宫游玩,要不就给她讲讲野史画本,仔细想来,还真的从未同她说过什么正经话。辰渊这一去,说是要十几日,但鹤望觉得,辰渊大概要很久才能回来。想到这里,她便觉得有点难过,也不知是为什么,以前和辰渊未有交集也各自安好,而如今只不过和他相处了几个月,就突然觉得没有了辰渊的太渊殿,好像少了些什么。
“你还站在这里干嘛?”
牡丹看鹤那个还站在门口,一脸茫然若失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
“没什么,”鹤望小声的回答,“牡丹姐姐,辰渊大人是去处理什么大事了吗?”
“嗯。”牡丹肯定的回答道。
“那是什么事?”
“你若真的想知道,他回来的时候你问他,他一定会告诉你的。”牡丹笑着回答。
“怎么会,都说女人不议政,他怎么会告诉我。”鹤望嘟着嘴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