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贤脸沉了下来,刚想说话,被女儿缓慢又清晰的声音打断。
“婚姻法规定,子女可以随父姓,可以随母姓。无论姓什么,我不都是我爸妈的孩子。我妈怀我生我那么辛苦,我不能姓余吗?要不要现在给我奶奶打个电话,我奶奶都七十多了,倒是比小姨你更开明些。法律都没觉得不对的事,小姨你倒是意见很大。”
小姨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爸是倒插门呢!说出去多没面子!很容易让人瞧不起的!”
“算倒插门也行,我无所谓。”
方明贤温柔地注视着老婆,桌下抓住老婆的手轻拍了拍,安抚着。
“小姨你也太狭隘了吧!别说我爸不是,就算是倒插门,诸葛亮和左宗棠还是倒插门呢!”
外公咳了一声。
小姨夫怼了怼小姨,余煦看着小姨对着她翻了个两个白眼,她回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王惠兰热络地外公夹了菜,说道:“现在小生意不好做吧!我什么都不懂,就是看那电视上都说经济环境不好。明贤,要是小店不好经营,让志刚帮你找个工作吧!”
外公重重又咳了一声。
小舅舅忙打圆场,“对了,我朋友在郊外开了滑雪场酒店,附近还有温泉,正好小霞一家回来了,找一天,全家一起去玩吧!”
小舅妈皱着眉不悦地问:“你哪个朋友?”
余煦看见妈妈一脸烦躁已经放下了筷子,忙道:“妈妈,我想吃虾。”
余霞只好又拿起来筷子给女儿剥虾。
大舅妈笑着看了她一眼,也帮她剥了一只。
余煦看着碗里的三个大虾仁,声音不大,歪着头不解地问:“小姨,小舅舅家的哥哥为什么叫余一深?如果按血缘来说,他不应该叫张一深吗?他随的谁的姓?”
改了姓上了外公的户口,除了为了将来争产,还有重点学区的便利,得了便宜还想恶心她妈、离间外公和妈妈的感情,真当她是吃素的啊!
小姨涨红了脸,刚想训斥余煦,外公大声严厉道:“吃饭,说这些干什么。”
王惠兰看着儿媳女儿吃了瘪,抹了下眼角,对着外公气愤道:“今天是我生日,我嫁到你家快三十年了,我对你们家怎么样?这么多年,我……”
“奶奶,不对,外婆,怎么生气了,这不能问吗?那我下次不问了,您别生气,我错了!”
余煦心里加了句,我下回还敢。
外公皱着眉,“煦煦才十二岁,你好好的生日,生什么气!”
一句话定了性,哪个大人好意思和小孩子置气呢?
一顿饭只有余煦吃得特别开心。
吃完饭,小舅舅和小姨夫抽上了烟,余煦很讨厌烟味,站到了阳台,要不是冬天,她都想开窗了。
“煦煦,走,回家!”妈妈拿着帽子叫她。
余煦看出了外公的不舍,对外公眨了眨眼睛才乖乖走到妈妈身边。
王惠兰走了过来,假意挽留道:“这么快就走啊,多待一会儿吧!”
舅舅:“我给煦煦约了个专家,孩子之前总头疼。带她过去看看。”
外公忙站了起来,关心地问:“煦煦怎么了?”
“外公,我没事的,我改天再来看您。”
话音刚落,就被妈妈拉出了门。
晚上,舅妈又先哄睡了余煦,她又听到了妈妈的抱怨。
王惠兰一家都不是b市人,王惠兰先前的丈夫因工伤去世后,单位给王惠兰安排了工作,认识了外公。
外公经常出差,舅舅舅妈当时在外地工作。外婆去世后,妈妈没人照顾。
王惠兰知道了,主动帮忙。和外公结婚前,王惠兰对妈妈好得不能再好了。婚后像变了一个人,随着妈妈的一点点长大,小舅舅对妈妈起了心思。
王惠兰一心让妈妈嫁给自己的儿子,搞了不少事,逼得妈妈有家不能回,经常去同学或远房亲戚家借宿。
外公不在家,妈妈有苦无处说,学习一落千丈,等外公回了家,王惠兰反而恶人先告状。说妈妈脾气怪,继母不好当。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经常不回家,出了危险怎么办。
有了婚前的铺垫,妈妈又是个直肠子,外公不免有些偏颇。
妈妈早早就上了班,住进了单位宿舍。
外公可能是想找个人照顾妈妈,没想弄巧成拙。
外公帮王家弄了b市户口,孩子都上了重点,凡事都紧着继子继女,恐怕别人说闲言闲语。
王惠兰估计老房子拆迁还能分不少钱。可没承想,外公只是表面糊涂,心里明镜一般,关系再不好,可血缘在那。
外公怎么会不向着妈妈,提前就把遗嘱立了,这招算是釜底抽薪了。
舅妈语气温柔,“过去的事了,这么多年了,往前看吧!煦煦多好,明贤又温柔体贴……”
“我恨啊!”妈妈又哭了起来,“如果不是他们,我和明贤第一个孩子可能就不会死,好好的地上怎么就有水,我要是不早产……”
“没有如果!”舅妈打断了妈妈。“上天不是又送来了煦煦。”
“嫂子,你说咱们俩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都没能留住那两个孩子。”
余煦听着舅妈也低声哭了起来,在黑暗中翻了个身,抱住了舅妈。
心里不由唏嘘,看来妈妈失去过一个孩子,真正的余煦也已经去了天堂,只能她这个孤魂野鬼替她们尽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