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之后，温昭敏锐地察觉他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

沈烨却并未显出什么异常，他在沙发另一侧坐下，皱着眉松开几粒扣子，语气听不出喜怒：“今天晚上有个晚宴，你跟我去。”

言语间，依旧没有给她留下拒绝的余地。

温昭坐在他身边没动，她没有问为什么他要选择她而不是温韵，想了一下片刻后才道：“好，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嗯？”沈烨仰头靠在沙发靠背上，一手捏着眉心，另一只手肘散漫搭在身侧靠枕上，“准备好你那张漂亮的脸。”

闻言，秦雨青欲言又止，温昭却没觉得有什么。

她知道她这张脸对于沈烨而言很重要，也很敏感，但哪怕他真的在含沙射影她身为替身的作用，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她一早便习惯了。

温昭还没说什么，便感觉胃部一阵空虚。刚刚吃下去的几颗葡萄不仅没能暂时填满她的胃口，反倒像是终于给了点甜头，唤醒她压抑许久的食欲，食髓知味。

她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声音虽细微，可在宽敞寂静的办公室里依旧落地可闻。

温昭：“……”

饶是她这些年来性情愈发平和，这一刻也难得又找回了些许初上高中时的窘迫感。

她下意识撇过头，不想和沈烨对视，耳边却骤然传来一声很低的轻笑。

“倒是我考虑不周了。”沈烨像是被取悦到，饶有兴味地支着额角打量她，像是浑然不觉她的尴尬一般，视线掠过她微红的耳根。

盯着温昭看了一会，他大发慈悲般抬手摆了摆，秦雨青便从一旁摆放咖啡机的架子上拿来一张硬质菜单。

沈烨没接，示意秦雨青放在茶几上，而他则微微倾身，指尖在茶几上点了点，“想吃什么自己点，我可从来没有让自己女人饿肚子的习惯。”

温昭垂眸看向桌面，看出沈氏集团聘请的米其林厨师提供的菜单。

沈氏财团顶楼是一间玻璃房，用来让沈氏高层用餐，偶尔如果有临时的饭局，也会在里面进行。它提供的服务与正常米其林餐厅无异，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更新菜品，是专门为沈家人进行私人服务的。

她有些意外，抬眸望向沈烨：“你不吃吗？”

沈烨勾唇笑了一下，情绪有些淡：“我还有事。”半晌，他重新靠回椅背，似笑非笑的，“怎么，没有我陪着你，吃不下吗？”

温昭权当听不见地收回视线，她没有为难自己的癖好，所以不打算拒绝沈烨难得的好心。

菜单上提供的菜品很齐全，温昭看了半天，选了几道爱吃的菜。沈烨在她身侧闭目养神，直到她把菜单递回去，才睁开眼睛慢悠悠道：“你爱吃全熟？”

温昭没觉得沈烨这么久才察觉她的喜好有什么奇怪，点头：“嗯，我不太喜欢血水流出来的口感。”

沈烨似乎只是随口一问，还没等她说完便自顾自阖眸，眉头皱了下，什么也没说。

不多时，秦雨青便替她通知了后厨重新回到办公室，听见他推门而入的动静，沈烨才像惊醒一般睁开眼。

他冲秦雨青道：“东西拿出来吧。”

秦雨青静默了一瞬，转身从储物戒拎出几个崭新的奢侈品包装袋，躬身放在温昭脚边。

与他想象中的欣喜不同，温昭的神情自始至终都很冷静。

她没有因为这一连串看上去“守得云开见月明”一般的发展而表现出丁点窃喜，目光平静地对上沈烨，口吻柔和一如既往：“沈先生？”

“不是给你的。”沈烨声音磁性，隐约带着点倦怠的沙哑，“你抽空把这些交给温韵。”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神情平淡，像是根本意识不到这对面前这名身为他女友的女人而言，多么荒唐可笑。

残酷得近乎残忍。

温昭了然地勾了勾唇。

她原本也没有想过，这会是沈烨送给她的礼物。

他们的关系维系了五年，其中大大小小的节日、她的生日，他都从未有过半点表示，就连参与到她的生活、陪她吃顿便饭都未曾有过。

当然，她也从未期待。

今天是7月6日，不是她的生日，不是传统节日，也没有任何营销号鼓吹出的特殊意义，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周三。

这不是沈烨会对她表露超乎寻常的关心的日子。

或者说，沈烨从不会真正关心她。

他们就是这样的关系。平日里像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只在彼此需要的时候偶尔偏离轨道，短暂地相交之后，只会像无意间拥抱的刺猬一样，趋于生存的本能而更遥远地离开。

就像刚才，他心血来潮赐予她的善意，实际上不过是他心情好时逗弄宠物般的施舍，于他本人而言，根本不痛不痒。

而这样状似深情，实则无情的关心，最是容易乱人心弦。接处久了，就像是未开刃的软刀子一下一下划在心口，早晚有一天便被破开心房，任凭其中的情绪涌动流出，再也无力反抗。

温昭很庆幸，他虽然不爱她，但却给了她机会了解他。

这仅有的几分了解，护住她的自尊。

为了年少时的那个梦，温昭心甘情愿留在沈烨身边。自下定决心的第一天起，她便暗暗告诉自己，为了这饮鸩止渴的幻梦，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是她选择活在过去和不存在的未来里，放弃永生鲜活自由地体会喜怒哀乐的权利。

温昭忽略内心稍纵即逝的情绪，不再反抗地垂下眼答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