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顺一死,那数十名教勇哪里还有斗志,只顾四散奔逃,晏震乾、冯应虎那二三十乡勇士气大振,呐喊着冲入石斗坪中。此时黄家大院已成一片火海,几丈高的火苗将石斗坪照得如同白昼,左右两侧哨卡教勇,见刘顺刘先锋这边已经溃散,再也无心恋战,被那些乡勇们追得满坪里乱窜,腿慢的被赶上杀翻丢了性命,腿快的则往几边山林和坪前伍家河方向,逃的无影无踪。
晏震乾与冯应虎各带一拨护院家丁,正月十五夜袭扰营盘岭,一拨山顶大营放火,一拨推下巨石封堵花子洞,并炸塌洞口,将一众头领困在洞中,再与众乡绅护院家丁合攻石斗坪,断了营盘岭上覃佳耀逃往伍家河的退路,这都是建始知县赵源生当初在晏家商定的连环巧计。此事还需从晏震乾策反白莲军钱粮库总管殷正轩说起。
年前大雪封山后,外间大批官军无法进山,赵源生率众住在白果坝等三处营地,虽说补给亦是有些困难,但毕竟距离景阳河望舟坪只有三四十里远近,沿途大多是低山和半高山,大雪覆盖比官店口要小得多,而且加强戒备之后粮道再也无人袭扰,军中粮草倒也无忧。
赵知县并未为官军粮草操多大的心,倒是每日无所作为,想要等到白莲军粮尽混乱,也似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由渐渐焦躁。
那一日衙役突然禀报:官店口乡绅晏震乾晏老爷求见!赵源生心中一动,虽然此前见过晏震乾两次,但更多时候都是晏家少爷晏松跑前跑后,一来当初晏升舍命杀入白莲军重围,为将自己救出而搭上了性命,一直心存感激与歉疚,二乃也体谅晏震乾往返目标过于明显,也就从不计较他是不是怠慢了自己。这时候听见晏震乾冒雪前来,心知必有十分要紧的事,赶紧亲自迎到帐外,将晏老爷请入营中。
虽然晏家于赵大人有恩,眼下赵大人又十分仰仗晏老爷,但规矩不能坏,晏老爷依然行了叩拜之礼,宾主方才落座。衙役奉上茶,两人聊了些时局战事,晏震乾突然说道:“请恕草民冒昧多嘴,现今大雪封山,山外大军不便开进来,倒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若由赵大人独破营盘岭,岂不是一件天大的功劳?”
“你是站起说话不腰疼!”赵大人苦笑一声,说道:“白莲教匪不仅彪悍无比,更是狡诈异常,又参杂一些旁门左道之术,战力实在不容小觑。想当初营盘岭下那一战,本县求胜心切占了大意,若不是令侄晏升晏捕头舍身相救,赵某只怕骨头都可以打鼓了,至今思想起来,犹如芒刺在背,愧对晏家啊!”
“赵大人何出此言?晏升能在大人马前捐躯,乃是他的本分,他日匪患肃清,说不定功劳簿上也能落上他一笔,那便更为晏家门楣增添了无限光彩!听说大人还在县城外为他立了衣冠冢,不时加以祭奠,大人如此有情有义,晏升也当死而无憾了,晏家感激都来不及呢!赵大人千万莫要耿耿于怀,值此之际应当一门心思剿匪,早日踏平云盘岭,晏升
泉下有知,也可安心了!”晏震乾劝慰道。
赵源生摇摇头,又叹口气说道:“谈何容易!数月前那一战,几乎已将营盘岭攻下,哪知教匪气数未尽,正巧林之华领着残兵败将回山,至使本县功亏一篑,又被教匪诡计偷营,无奈之下只好退兵扎营对峙。现如今营盘岭上不仅又归拢了部分林之华的散兵游勇,更增添了匪首覃佳耀自娃娃寨突围而来的人马,实力与我军不相上下,还占有险峻地利,本县如何敢贸然出兵?只好静待大雪之后,几路大军抵近再做打算!”
“呵呵……”晏震乾一笑,正色说道:“草民倒是有个法子,让赵大人抢得这份功劳!”
赵源生一听晏震乾有办法破敌,不由大喜,赶紧问道:“晏先生有何办法,快快说来,只要能将教匪剿灭,本县自然少不得为你在上峰面前请功!”
“赵大人,草民有个亲戚,是贱内的远房侄儿,名叫赵小六,家道破落,为了混吃混喝,跑到营盘岭上当了差。前些日子,赵小六到晏家找一护院说事,正巧被草民看见,便有意拉到后院喝茶套取消息,那赵小六为显示能耐,尽管将营中之事说出来显摆。说话中得知,赵小六已是白莲军钱粮库总管殷正轩心腹,草民熟知那赵小六为人,只要略略拉拢,便会受宠若惊为我所用,只是他位置低下,难堪大任。但从赵小六说话中却听出,那钱粮总管殷正轩,自认有管仲乐毅之才,却一直未得覃家叔侄重用,心中十分不忿,加之结义兄弟武魁、董天神先后送命,更是怨天恨地。若令赵小六设计从中撮合,将那殷正轩劝降为大人效力,剿匪大业何愁不成?”
赵源生一听大喜:“好好好!晏先生所言极是。不过,如何能说动殷正轩弃暗投明?”
“殷正轩其人,外号猫头鹰,心机深沉,为人并无信义可言,草民曾与他打过交道。”晏震乾沉吟一下,说道:“以他现今境遇,只要许他前程富贵,定会一拍即合。不过,草民人微言轻,只怕说话他不会相信,还得大人亲自与他见上一面才行。”
“这个好说,这白果坝他肯定是不敢来,晏先生只管安排吧,就在你府上见面如何?久闻你晏家是官店口数得上的财主,晏府大院必是非同一般,本县正好借机见识一番!”赵源生笑笑说道:“许他个官店口团练长又何妨?”
晏震乾愣了一下,马上答道:“有劳知县大人动步,实不敢当!草民这就回去准备,一有消息,便来请大人!”
讨得知县大人准许,晏震乾回去,立马吩咐那名与赵小六熟络的护院,将赵小六约来,晏老爷几句恐吓,再许些银钱,自是毫不费力,赵小六成了晏家的人。于是,便有了赵小六撺掇殷正轩外出征粮,晏府管家路边等候,晏府酒后巧遇赵知县,晏震乾与赵知县软硬兼施,终于使殷正轩半推半就投到赵大人门下。当时便约定,往后由赵小六往返传递消息。
殷正轩正
要告辞回营,外面又报漆树湾二少爷冯应虎来了。原来,早在殷正轩去孙啬巴子家征粮时,晏震乾赶紧派人去请赵大人,赵大人到了以后,又派人前去漆树湾,说知县大人在此,请二少爷过来有要事相商。此时冯应虎正好赶到,看到殷正轩,不明缘由便拔剑相向,经赵大人晏老爷解释才知道殷正轩已是自己人。赵大人留住殷正轩,一起商议攻打营盘岭之策。
赵大人说道:“本县决定,大破营盘岭之日定在年后元宵之夜。元宵之夜教匪定有欢聚,殷头领设法拖延时间,尽力将一众头领灌醉。官店口一带有赶毛狗的习俗,其时,到处火光四起,爆竹声声孩童奔走,正好掩护队伍行动。本县与钱候二把总率领官军主力,入夜后自北侧秘密接近营盘岭,担当主攻;街市已经焚毁,不用担心误伤百姓,蒯把总带领本部人马绕道柳木坦,入夜后秘密抵近营盘岭东侧,不求攻关破寨,但一定要防止剿匪东窜;营盘岭西南两侧除了悬崖峭壁,只有石斗坪通往伍家河与照京岩两条出路,由官店口众乡绅护院家丁,秘密围住石斗坪,便已无虞。午夜十分以北山炮响为号发起总攻,云盘岭教匪便插翅难飞!各位以为如何?”
众人一齐点头称是,但晏震乾沉思半响,说道:“赵大人此计十分周全,但有一事草民觉得还可商榷,那就是殷兄弟在魔教之中一直不很得志,在覃家叔侄面前说话也不甚响亮,突然之间要拖住宴席,还要把一众头领灌醉,恐怕力所不能及,以覃家叔侄的精明,弄不好倒会引起警觉,那就适得其反了!”
赵源生一愣:“本县倒没想到这一层,晏先生有何高见?”
“草民有一计,也许更为干脆,就看殷兄弟敢不敢!”晏震乾微微一笑。
赵大人急问道:“有何妙策,只管说来大家参详!”
“草民儿时十分顽皮,不信花子洞闹鬼的传言,与一班孩童经常跑去玩耍,但长辈们怕沾上晦气,因此看管得紧,娃儿们只好另想办法,一来二去发现花子洞旁悬崖间有条小径,只要借助绳索可以攀援而上,相信赵小六等本地娃儿多半都知晓。”
赵源生眼睛一亮:“晏先生请继续说!”
震乾笑道:“草民建议,倒不如元宵之夜殷兄弟找个由头,在花子洞里面摆上几桌,把云盘岭上各哨卡关隘头领都请去喝酒,若能将匪首覃佳耀叔侄一并请到,那就是再好不过。草民与冯家世侄各带一小队护院,二更时分由赵小六接引从秘道上山隐藏,等殷兄弟从花子洞借机溜出会合后,冯世侄去山顶大营放火为号,草民则在花子洞顶将那块门楣石推下,封住花子洞口,再以火药包裹抛下引爆,双管齐下,定叫洞中无一人脱逃。看到山顶火起,赵大人官军随即攻山。那时,各营各寨群龙无首,云盘岭岂不是垂手可得?”
殷正轩听得心惊肉跳,再一看众人眼睛都紧盯着自己,不觉背后冒出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