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巨大 直达底部
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一百三十八章 雪中来信

“哎哟哟,殷大头领,这玩笑千万开不得!”晏老爷一惊,赶紧分辨:“官店口晏家向来与官府没有往来,贵军进驻之后,更是本本分分,一心一意维护营盘岭,就是前次中秋宴上派捐钱粮,也还是在下首先带头响应的呢。现在哪里敢去什么花果坪,更不用说见赵知县了!”

“晏家与官府向无往来,不见得吧?”殷正轩把玩着手中酒杯。

“此事只怕真有些误会了,不知殷大头领何出此言?”晏老爷把眼往门外看了一眼,低声问道。

“前番老娃沟一战,舍身救出赵知县的县衙捕头晏升,不是你家侄子么?”殷正轩冷笑几声。

以白莲教的手段,向来睚眦必报,石斗坪与黄七哥一战后,黄姓一族都遭遇横祸就是例子,如若认定自己与官府有瓜葛,那还不得家破人亡?晏老爷听见殷正轩说出晏升的事,吓得冷汗都下来了,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这……这……”

“哈哈……晏老爷紧张什么?”殷正轩一笑,似是漫不经心的说道:“此事殷某几个月前就已探听明白,只不过没来得及向覃大都督和武先锋禀报而已。”

看那殷正轩口气,似是有意将此事隐瞒下来,不然几个月时间怎会来不及禀报?

晏老爷心里长吁了口气,伸手到腰间一阵摸索,掏出一对金手镯,双手呈给殷正轩:“那晏升虽是在下侄子,却离开官店口多年,从不与晏家联系,但那关系一旦被营中几位头领,特别是武先锋知晓,毕竟会凭空生出许多是非。出门在外,没得准备,这点东西不成敬意,多谢殷头领对我晏家体恤照顾!”

“这个,不妥吧!”殷正轩口中连连推辞,两眼却直勾勾离不开那对手镯。

“晏某只是想结交殷头领这样的英雄做朋友,别无他意。何况,此处并无外人,没什么不妥的。”晏老爷站起身,将手镯塞入殷正轩怀中,再把外衣按一按,笑着说道:“不要计较这事了,喝酒喝酒!”

两人重新落座,气氛融洽了许多。几杯酒过后,晏老爷又举杯请道:“据在下所知,殷头领学识渊博,智计过人,是难得的青年才俊,覃大都督又知人善任,麾下有你这样的人才,一定是依做左膀右臂,殷头领前程不可限量啊!”

“晏老爷过誉了!全不是晏老爷所说的那么光鲜哦,算了,不说也罢!”殷正轩叹口气,一仰脖子喝了杯中酒。

晏震乾陪了一杯酒,也叹了口气说道:“如此说来,殷头领也是空有一身本领,难于施展啊!”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殷某本就是江湖中人,早已习惯随遇而安。”殷正轩自嘲的笑了笑,说道:“只看得来您晏老爷,是官店口冒尖的财主,深宅大院住着,良田千亩租着,使奴唤婢衣食无忧,日子过得悠闲自在,那才让人羡慕呢!”

“哪有殷头领说得那么好哦,能过日子就是,要说官店口一方冒尖,除了冯家,岂有他人?平日里乡绅大户,都唯冯家马首是瞻。就如前次营盘岭中秋宴上,虽然我晏家甘愿带头响应,但若冯家依旧一声不吭,只怕派粮派款之事也没那么顺当。”晏老爷顿了顿,又说道:“要说,殷头领那结义兄长武先锋,还真是英雄气概,传言都说覃大都督与冯家一向交好,可武先锋也不怕得罪覃都督,说翻脸就翻脸,三言两语便硬是把冯应龙镇住了!”

“呵呵,晏老爷你这就不懂了,不这般做作一番,万一哪天覃都督大军走了,冯家如何面对官府?”殷正轩一笑:“我那义兄武魁桀骜不驯,唯独对覃家叔侄忠心不二,在覃都督面前更是服服贴贴,若不是心里有底,怎么会跟冯家翻脸?”

晏老爷眼中闪现一丝精光,随即便笑着说道:“哦,原来是替冯家演戏啊!还害得在下急忙劝解,生怕当场闹出什么事来。早知是这样,晏某那时候就不该出头,看冯家如何下台!”

“倒也不尽然。晏老爷虽然是为冯家解了围,却也给营盘岭上卖了好,若不是那天晏家带头认捐,殷某也不敢坐在这里与晏老爷一起喝酒了!”殷正轩摇头说道。

“对对,殷头领说的是!”晏老爷连声附和,再敬过殷正轩一杯酒,又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也难怪冯家要转这么大个弯,哪个不为自己留条后路呢,恐怕殷头领也常有此念吧?”

殷正轩一愣,两眼紧盯晏老爷,半晌,站起来一拱手道:“今儿在双土地遇上晏老爷,多喝了几杯,头晕目眩的,这就告辞了。明儿办完事,殷某就直接回转官店口,酒后之言,就到此为止,请晏老爷不要放在心上,更不要张扬!”

“那是自然,只当是今儿没遇见殷头领的!”晏老爷起身相送到门边。

次日大早,殷正轩带着随从教勇,在双土地集市转了一圈,依次洽谈。出来之前,双土地上有几家粮油铺,谁家价格如何,齐莺儿已有过说明,殷正轩长期经管粮草,讨价还价更是内行,不到午时便已全部办妥,倒比齐莺儿当初采办的更为合算。在向家粮栈购得精米,又在谭家、张家两家商号,商定以包谷、洋芋兑换稻谷若干,交付定金,约好半月内派人送来包谷洋芋,挑回精米稻谷。

营盘岭上一两千多教勇,自是不缺骡马人力,肩挑背扛,只两三日便将稻米运回,不在话下。

丙辰,龙年,华夏神州这一年实为多事之秋。清廷皇帝禅位乾隆改嘉庆;民间白莲教乱烽烟四起;江南一场大旱,更是流民无数。

刚过腊八,官店口一场暴雪如期而至。头天傍晚,还是日暖风清残阳如血,却在夜间风云突变,似是天缺一般,北风呼啸漫天飞絮,一连数日雪飘不止,白茫茫天地相接,地上积雪垫起两尺多厚。

同是一场大雪,穷苦人家措手不及,对天发愁,为柴米油盐劳心费神,但在大户人家看来却是瑞雪吉兆,隐隐嗅到了一丝年味儿。

今天是单日不逢场,又是大雪天,官店口街市略显幽静。街市两旁商铺街坊各自扫着门前雪,但底层青石板上已经冻住了厚厚一层,只能把面上浮雪扫开,在门旁街边堆成高矮不一的雪垛子。

不分贫富贵贱,娃儿们是无忧无虑的,遇上这大雪天更是开心至极。在家里拿出长板凳,翻搁在街心,两三个人扶着板凳脚坐在上面,用手一撑,“噢……”连人带板凳便飞快向下滑去。偶尔把持不住,一头撞在街边雪堆上,顿时爆出一阵哄笑。

冯家后院花厅,一张栗红大漆火盆里,几节碗粗的白炭烧得通红,旁边一只炭火小炉上,铜壶里茶水热气腾腾,厅内温暖如春,与外面冰天雪地似是两重天。冯老爷拿着本书不经意的翻看,冯老夫人在一旁有一句没一句说些闲话。冯秋云带着几个侄男侄女,与冬梅两三个丫头,在厅外院子里堆着雪人,叽叽喳喳,不时传进一阵嬉笑。

“外面天寒地冻,大的不像大的,小的不像小的,疯进疯出,你也不管一管,哪有一丝家教的样子!”冯老夫人嘴里唠叨,却是无话找话,看不出真的恼怒,只把眼睛瞟向冯老爷。

“管她们呢,这样热热闹闹,我还巴兴不得。再过得两年,秋云和孙娃儿们都大了,再像今日这样情景,只怕你想看都看不到了!”冯老爷微微一笑,突然叹口气:“唉!也不晓得,幺妹儿这样在爹妈膝下的日子,还能过多久……你看看,大妹儿秋雨,现在还能像秋云这样无忧无虑么?过月半的时候回官店口来,就觉得比出嫁前少了许多欢笑。”

冯老夫人听到这话,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好端端你又提大妹儿,我这两天正想她呢,遭业的儿嫁那么远,原来在屋里不曾经历半点辛苦,现在既要讨好公婆,又要侍候夫君,还要养儿育女,我们隔的远又不能时时照应,若是有点委屈,给哪个说啊!唉,真想幺妹儿不再长大,可终究留不得几年,女儿家菜籽命,不晓得往后会落到哪里!你当初想要幺妹儿就近安家,当真是蛮好的。”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操心也操心不过来的!”冯老爷正要再劝说几句,门外传来冯福禀报声:“老爷,老夫人,门外有人送来了封书信。”冯老爷也没在意,说声:“拿进来吧,哪里来的?”

“只有官店口冯家老爷名讳亲启几个字,不晓得哪里来的。”冯府推门进来,呈过书信,说道:“刚才我正在下堂屋,当值护院进来喊我,街市上过来个人,只说有书信稍给老爷,问他也不多说,递过书信就走了,等我出去察看,来人已不见踪影。”

“哦,有这等事?”冯老爷赶紧拆开书信,先看落款,不觉微微一笑,但再细看信中内容,脸色渐渐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