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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避乱漆树湾

冯老爷拆开书信,先看落款面露得色,但再看内容时,渐渐变了颜色。

原来书信落款,竟是建始知县赵源生。信中先是说了些客套话,诸如冯老先生乃官店口一方翘楚,仰慕已久,只是未得机会亲近之类,再话锋一转,说起官店口白莲教匪患,措辞使人不寒而栗:“近日县衙屡有传闻,于老先生十分不利。先说石斗坪黄家欲与冯家联络抗击教匪,冯家袖手旁观,导致黄姓一族孤军奋战,惨遭灭门;再说老先生与匪首覃声鸾乃忘年之交,颇有惺惺相惜之意;又说冯家幺小姐,与覃声鸾情投意合,似是老先生已默许,行将结为姻亲。流言蜚语,原不足为凭,本县向来不信。

前日里又有消息传来,冯家与教匪一唱一和,诱使乡绅捐出全年五成地租与市利。本县依然以为,教匪作乱,于大清江山,不过癣疥之疾耳,此蚍蜉撼树之举,不日便会土崩瓦解,老先生断不会如此不智。湘鄂川陕边境之白莲教乱,朝廷震怒,当今圣上已调集数十万大军,会剿叛匪,河清海晏,指日可待。

然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尚望冯老先生洁身自好,努力撇清瓜田李下之嫌,更盼日后官军进剿之时,老先生振臂一呼,倾力相助,则足以表明立场,本县将上下力证冯老爷之清白……”云云。

冯老爷把书信折好塞入信封,揣进怀里,脸上神色却未能完全掩饰。

“老爷,可是有什么不妥?”冯福问道。

“没什么事,你忙你的去吧。”冯老爷摆摆手,冯福退下。老夫人见老爷神情有异,猜想定是那信有蹊跷,但又知道,但凡是一等大事,老爷是不愿妇道人家掺言的,不敢多问,只在一旁把冯老爷看着。

呆坐半晌,冯老爷冲门外喊一声:“幺妹儿,你进来一哈。”

院里秋云应一声“来哒”,在门外跺跺脚,又拍去身上雪花,才推门进屋:“爹,有什么事?”

冯老爷沉思一阵,从怀中掏出书信,递给秋云,说道:“你先坐下,仔细把这书信看过再说。”

冯秋云一口气把书信看完,不解的看着冯老爷:“爹,这……?”

“幺妹儿,锣鼓听声,说话听音,你还没悟出赵知县的意思啊?”冯老爷一脸凝重,说道:“此信中把冯家与覃公子的瓜葛点的清清楚楚,虽然赵大人说他也不信,那不过是不想撕破脸皮,彼此留下一丝情面,争取我冯家靠拢官府罢。”

“他就是信了又如何?”冯秋云嘀咕一声,一脸不屑。

“幺妹儿啊,你可想过,覃公子和白莲军会不会一直驻扎官店口?万一他们一走,官店口又回官府治下,信上所说之事,随便拿上一条,都能治冯家一个私通叛匪之罪,冯家偌大家业,上下几十口,还有活路么?冯家不说帮助官府,至少在白莲军与官府之间,两不相帮!”冯老爷连喝几大口茶,

踌躇再三才说明其中利害。说完,再把眼盯着秋云片刻,正色说道:“不是当爹的不为你着想,实在是关乎冯家生死,爹不得不做些打算。自今日起,冯家割断与营盘岭的一应联系,你也绝不容许再与覃公子有丝毫往来,免得落下口实,后患无穷。”

“爹,这事秋云做不到,相信覃大哥也做不到!”冯秋云一听这话,豆大的泪珠直往下滚落。

“前几天向老巴子来过,为杨家坪杨家老二说媒,当时我没答应也没回绝,现在这情况就许了吧!”冯老爷对老夫人说道:“杨家家境不错,那娃儿也还精神,离官店口又不远,一旦秋云与杨家有了婚约,既可堵住别人的嘴,也让营盘岭上死了这份心,覃公子是光明磊落的人,总不至于做出毁人婚约之事的!”

老巴子,是对年纪较大地位不高的妇女一种称呼,略带贬义。

“爹,您这样是要逼死秋云么?”冯秋云一听急了,哭着说道:“您儿可知道,前次覃大哥伤势怎么好的?事到如今也不瞒您儿了,那是秋云爬到照京岩上,找回飞虎屎帮他治好的!”

冯老爷手中的茶杯都差点落在地上,急忙问道:“你爬到照京岩上找飞虎屎?不要命了,快说说,怎么回事?”

“这……”冯秋云情急之下说出照京岩之事,已后悔不及,只得大而概之的说道:“其实,也什么大不了的。当初,知道覃大哥的伤,只有飞虎屎能治,也知道照京岩间有飞虎出没,便带冬梅跑到照京岩,幸儿在崖旁半山腰找到间茅草屋,遇到一个白发老爷爷,探听得到确实消息。那老爷爷答应准备绳索用具,帮助我到崖间取药。第二天上到崖顶,一切准备停当,已经系着绳子下去了,那老爷爷突然又把我拉了上去,说想起来茅屋中还有一些,便送了我一小竹筒。”

“这倒是奇怪了,照京岩下那条路,爹走过无数次,半山腰哪有什么茅屋?”冯老爷冲院里喊一声,叫进冬梅,厉声喝道:“跪下!死丫头,小姐去照京岩这么大的事,你一不阻拦,二不禀报,胆子是越来越大,幸好是没出什么差错,不然,你晓得该怎么处置你的。还不把去照京岩的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如实说来!”

冬梅赫得扑通跪在地上,将前后详情细说一遍,自是与秋云所说相差无几,磕了几个头求饶,又说:“冬梅也是看小姐心意已决,无法阻拦,又怕小姐怪罪,不敢向老爷夫人禀报。但那日早上出门前,见小姐在老爷夫人门前磕头,冬梅心里便打定主意,真要下到崖间取药,定要抢先下去,绝不能让小姐以身犯险。”

冯老爷心中一震,秋云出发前在门外给爹妈磕头,当初必是抱定死而后已之心,一时无语,挥挥手让冬梅出去。

又沉默一阵,冯老爷才说道:“幺妹儿啊!不管你如何得到那飞虎屎的,毕竟是珍贵神药,帮覃公子把伤治好了,也算是还他一份人情,正好可做了断,

何必再去营盘岭上与覃公子牵扯在一起呢?”

“爹,既然女儿不顾生死为覃大哥找药,也会不顾生死追随覃大哥!”冯秋云突然起身,双膝跪下说道:“爹,妈,原谅秋云不孝!营盘岭上莺儿姐姐统领女营,秋云明儿就隐姓埋名去投军,一定不给冯家惹祸。请爹妈成全!”

“哎呀!我的儿啊,你这又是何苦!”冯老夫人这一阵也对书信的事情明白了个大概,又心疼又心急,连忙把秋云拉起来:“有话好好说,与你爹慢慢商量,总会有个法子的!”

冯老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中有如乱麻,不知怎样捋顺。一边是官府势力强大,赵知县的警告,不敢置之不理;一边是白莲军近在咫尺,即便有覃声鸾关照,也不敢公然与之为敌;一边是冯府家大业大,阖家老少安危,不得不瞻前顾后;一边又爱女心切,深知秋云秉性刚烈,说得出便会做得到。

足有一盏茶功夫,屋里三个人都没说话,冯老夫人望着秋云,秋云望着冯老爷,冯老爷只闭着眼睛沉思。

“唉……!这一场大雪,也不晓得几天才化。”冯老爷终于叹了口气,心中有所决定:“这样吧,幺妹儿,杨家婚事暂时不做定论。明儿就要冯福带人回漆树湾,把老屋收拾布置一下,天晴后爹妈就带你和你嫂子侄儿们,连同下人护院,一齐回乡下过年。这里的田产地契、银钱细软一并收拾,都带回乡下。我们冯家暂离官店口这是非之地,也不要你和覃公子即刻断绝往来,只是少些牵扯,即便是偶尔来往,也要慎之又慎,绝不能让外人拿到把柄!”

冯老夫人一旁点头:“好,老爷说的是,离开官店口,免得左右为难。”

冯秋云一听,连声说道:“爹、妈,都是秋云不好,秋云一定听爹的话,万事小心,再不给屋里添麻烦!不过,杨家婚事还是趁早回了吧,免得别人做只望。”

冯老夫人瞪眼斥道:“你要这样得寸进尺,之前说的都不作数了!”冯秋云嘴巴一噘不刚再多说。

当天夜饭后,冯老爷将冯家三兄弟、管家冯福叫到花厅,布置回乡下过年的事。老三冯应彪随同冯福先回漆树湾,催收田租,协助冯福收拾老宅,等雪住以后全家回到漆树湾。老大冯应龙老二冯应虎两人,暂时留在街市打理两个商铺,年前不再接手新订单,速将该发的货物发出,该收的账款收齐,处理好完后也马上回乡下,街市上留下几个伙计守着,开春后再做打算。

冯福忍不住说道:“老爷,不是冯福多嘴,多年来漆树湾老宅都没住人了,只有三少爷收租时偶尔在那里落脚,现在突然说回那里过年,收拾打理倒是小事,只怕一时之间缺东少西的,还是多有不便啊!”

“是啊,好端端在街上住了这么多年,怎么突然要回乡下?”冯家几兄弟也一齐看着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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