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钱万通一旁拦住,说道:“赵大人,白莲教匪向来狡诈阴险,朱捕头一众兄弟不查之间上了当也情有可原,当务之急乃是尽快肃清后方残敌,确保粮道安全为要,可否容钱某求个情,让他们戴罪立功?”
说罢,把赵大人拉到一边,低声劝道:“赵兄,俗话说罚不责众,难不成你真要追究那二百人的失职之责?若是那样,只怕听到消息他们就逃了,值此用人之际,赵兄还是先忍忍吧!”赵大人一听甚觉有理,苦笑着摇摇头。
“来呀,传讯蒯候二位把总,各抽八十兵勇,中军再出一百衙役乡勇,今夜三更到白果坝集合,五更秘密出发,随本县前往景阳河一线剿匪护粮!”说罢,回头吩咐那两人:“看在钱大人面上,暂不追究你等,你们速回望舟坪传令,明日留下一百人守护中转处,其余人马依旧押运粮草上路。告诉江师爷等,只管增加民夫多运粮草启程,本县亲自带兵沿途接应!”
那两人磕头谢过,爬起来一溜烟跑了。
“赵大人,你亲自护粮去了,若云盘岭教匪趁机来袭,中军如何是好?”钱万通一听赵源生要走,心中顿时没了依靠,急忙说道。
“钱大人放心,覃佳耀乃是娃娃寨溃败北逃,刚刚在獐子岭立足,今日武魁又烧了街市,教匪内部只怕有得一乱,哪有余力与我大军开战?唯有一事需得防备,覃声鸾善用奇兵,不过钱大人只要警醒一些,不给教匪可乘之机即可。”赵源生笑着说道,心里却暗暗叹息,堂堂建始把总,若今日身处葫芦坝下河口,只怕连朱捕头都不如。
一连三天,粮道平安无事,但赵源生心中确渐渐焦躁起来。
那天下河口一战,背脚子们吓得魂都没了,回去后更是把白莲军传得凶神恶煞,毕竟保命要紧,哪个还敢为了那点力钱冒险?江师爷朱捕头连哄带强,又增加了力资,才勉强征集到二三十个背脚子。
那些衙役乡勇,平日里都是大爷,挣的就是吃粮当差的饷钱,若要他们背运粮草,且不说江师爷派不动,就是派动了,既没脚背篓之类家伙什儿,也没负重行走山路的脚力。三天下来,运到白果坝的粮草还不足万斤,两千官军加上战马消耗,每天就得两三千斤,赵大人亲自护粮数日,军中并无多少存粮。
原本是想一举肃清后方隐患,确保粮道畅通,谁知教匪躲得无影无踪,总不能把自己困在这粮道上,如此下去如何是好?这一晚,赵大人在望舟坪与江师爷朱捕头二人商议多时,仍然毫无头绪一筹莫展。
忽然,一名衙役匆匆进来报道:“启禀大人,适才暗哨发现坪外山口有个人探头探脑,就有意放了进来,被兄弟们涌上拿住,问他是谁来做什么,他却什么也不肯说,只说要见管事的老爷!”
“哦?有这等事?近两天悬赏征集劫粮教匪行踪,莫不是有了消息?”江师爷忙对赵大人说道。
“既如此,带进来吧。”赵大人点点头。
不多时,两三名衙役押着一人进来,把头按在地上喝道:“见了知县赵大人,还不磕头?”
那人一听是知县大人,想抬头却动弹不得,赶紧喊道:“草民有事密报!”
赵大人一摆手,让衙役退下,问道:“下跪何人,有何事密报?”
“咦,你是百草寨的?怎么来望舟坪了?”等地上那人抬起头来,江师爷甚觉眼熟,接着想起那日在向王天子庙,跟在谭二后面的就是此人,不禁脱口问道。
“草民正是百草寨人氏,名叫向老幺,得知大人悬赏缉捕教匪,小的恰好知道一些教匪消息,特来禀报!”向老幺磕头说完这话,便望着赵源生不再言语了。
“你且起来吧,这里并无闲杂人等,有什么消息只管说来。你放心,只要消息对缉拿教匪有用,赏金之事本县决不食言!”赵源生微微一笑。
向老幺谢过站起身,这才压低声音说道:“百草寨去年奉命组织乡勇团练,但那团练长谭二,却与匪首覃声鸾乃是结义兄弟,几天前夜里云盘岭上还有人来过百草寨,第二天就发生了劫粮的事,这其中必有关联!”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覃声鸾曾在谭二家中做客,草民正巧撞见了的!”向老幺自然不敢把覃声鸾如何到的百草寨原因细说,须知抢犯罪名也不小,可别赏金没拿到,却把自己搭了进去。
“有这等事,着实可恶!”赵大人拍案大怒,停了停,再对向老幺说道:“今日之事不可张扬,谭二有何异动随时禀报。此次若将谭二通匪之事查实,又能将劫粮教匪剿灭,你就算立了大功,赏金自不必说,百草寨团练长一职也由你做了。”
向老幺大喜过望,磕头再三道谢。
“教匪意在扰我粮道断我补给,只要我大军不退便不会罢手,教匪此来需穿越我军封锁,绝不会频繁往返,定在景阳河南岸有藏身之处,而教匪需要打探消息,也定会再与谭二联络。”赵大人若有所思,一阵来回度步,随即吩咐朱捕头:“你速选两名机灵兄弟,随向老幺去百草寨就近监视谭二,一旦有教匪出现,一人跟踪找到教匪藏身之所,并沿途留下标记,另一人立即回来报讯,本县将亲率人马,将教匪一网打尽!”
朱捕头立即出去安排,向老幺千恩万谢,带着两名乔装衙役走了。
望舟坪西南十里有个岩洞,洞口狭窄洞庭宽阔深远,内有一条暗河流经洞底洼处,因岩洞里布满硝盐,曾有硝客在这洞里打井挖矿,搭建锅台熬制芒硝,人们便称之为硝洞。硝洞地处大山深处远离官道,周边乡民稀少,洞口十分隐蔽,里面又有水源,还有锅灶睡台设施,是个难得的藏身之所。
深入敌后袭扰官军粮道,少不得需要熟悉地形道路之人,有几名伍家河道场的教
勇随队前来,当初张大贵为了筹集芒硝配制火药,没少带人到这洞中熬硝,那几名教勇自然知道这个所在。刘顺领着一百兄弟潜入景阳河后,平日里便在硝洞落脚,派几名暗哨洞外值守,其余的人吃喝拉撒全在洞内,如有行动,则天明前悄悄外出,夜半三更时又悄悄返回洞中,就连周边乡民都毫无觉察。
初到景阳河时,刘顺便与百草寨谭二哥见了面,说明此行目的,谭二当即要求亲自带人参加行动,刘顺再三劝阻才作罢,只托其暗中打听消息,随时保持保持联络。过得几天,再派人去百草寨,带回了官军粮库位置和粮队行走时间、路线。
第二天在葫芦坝下河口设伏,出其不意袭击官军粮队,斩杀官军数十人,将官军粮草尽数销毁,自己兄弟竟无一人伤亡。刘顺大喜之下立刻派人密回营盘岭禀报战绩,同时返回硝洞隐藏再寻战机。
谁知道第二日官军便加派了护粮队伍,每天都有二三百衙役乡勇押运,连续数日再难找到下手机会。刘顺渐渐按捺不住了,心想大队官军注意力在运粮路上,望舟坪粮库守卫必然空虚,若一举毁掉官军粮库,岂不是事半功倍?关键是要弄清望舟坪留守官军到底有多少,若是人数太多,自己这百名兄弟只怕难于拿下,那便得请营盘岭上再来些人马才行。
打定主意,当夜便派了两名教勇去百草寨见谭二,请谭二设法派人混进望舟坪,探清粮队上路之后留守官军数量和布防情况。
刘顺在洞里一个石床上躺着,并未深睡,五更时分,听见洞外几声低低的口令问答,知道是那两名兄弟回来了,一骨碌爬起来,迎住问道:“见着谭二哥没有?他怎么说?”
那教勇答道:“回头领,见着谭兄弟了,原来这几日竟是赵知县亲自领着几百官兵护粮,谭兄弟正愁如何通知我们呢,生怕我们不知深浅,中了赵知县的圈套!”原来刘顺心思慎密,并没有告知自己藏身何处,倒不是担心谭二,而是怕百草寨中人多嘴杂,无意中泄露出去,因此只在需要时主动派人去百草寨。
“哈哈……明知是块石头,我还会去碰一脑壳包啊?”刘顺笑了笑,再问道:“托谭二哥探听望舟坪虚实的事,他可有办法?”
“谭兄弟爽快答应了,要属下隔天夜里再去百草寨,定会得到消息。”那教勇答道:“下河口粮队被伏击,背脚子们也受了惊吓,官军正为缺人背粮发愁呢。谭兄弟说,明儿就派可靠兄弟充当背脚子混入望舟坪,稍加留心就能把官军情况探听清楚。他还说,若是我们人手不够,他还可领一二十心腹兄弟协助!”
刘顺大喜,说道:“那倒不必,都督有令不许谭二哥的人参加,以免百草寨乡民惹祸上身,若是缺人,我自会请都督再派人来。”
正说话间,突然外面“砰……啪……”一远一近两声枪响,就听见洞口值守教勇大声惊呼:“不好了……官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