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顾清云在旁轻劝,“您何必这样说?您口里说着没管没问,可如果没有你,这三个孩子,哪个也活不下来!儿大不由娘,您有您的难处,我们可是从来只念着您的好的!您又何必如此自苦自责呢!”
“母亲真正难过的,也许就是安氏无后这事吧?”一直沉默的景氏,此时突然开口,“母亲,您放心,安氏百年世家,老国公为国为民,忠诚刚正,他……不会落到断子绝孙的结局的!您看看轩儿这张脸,您或许,就不会那么伤心难过了!”
她这一句话让众人一齐静默下来,同时看向安城轩,安若素心里“咯噔”一声,脑子里又开始嗡嗡响。
安城轩跟安正宇长得相像,这事还是她发现的。
孩子长得像叔叔,或者像爷爷,这都是遗传因素在起作用,是无可非议的。
可现在问题是,大家已经知道,安明启并不姓安,也就是说,他和安正宇,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
所以安城轩会和他相像,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就是安正宇的儿子,不是安明启的!
这结论和安明启杀兄弑父的事一样令人震惊!
安若素咽了口唾液,下意识把嘴闭紧了。
安明启之所以杀死安正宇,其实另有隐情吗?那么,安正宇真如他所说,是伪君子,竟与自己的弟媳有私情?
其实不光她这么想,所有的人都这么想,大家看向景氏的目光,十分复杂。
“景氏……这事……你可不能胡说啊!”安老太君最先提出异议,她拼命摇头,喃喃道:“这不可能!绝不可能!宇儿不是那种人的,绝对不是!这种事,也只有启儿才干得出来……”
“母亲是了解他们弟兄两个的!”景氏苦笑,“您没有猜错,大伯是俊雅公子,怎么会做出与弟媳私通这样龌龊不齿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安若素看看景氏,又看看安城轩,安城轩自已也傻掉了,僵在那里半天没动弹一下。
“刚刚你祖母已经无意点明了真相!”景氏自嘲的笑,“这件事,是安明启一手策划的阴损之谋!”
“娘亲,到底怎么回事?”安城轩难过叫,“我……到底是谁的孩子?”
景氏苦笑:“轩儿,真相已经很明白了,不是吗?”
“是安明启要你去陷害大伯,对吧?”顾清云突然开口。
“还是姐姐了解他!”景氏满面自嘲悲哀,“说出来,只怕谁都不肯相信,他竟会让自己的妻子,去勾引自己的兄长,只因为大伯偶然夸了一回我诗词作得精妙,他就动了这样龌龊的心思,为了毁坏大伯的名声,他是连自己的脸也不要了!”
“他就是这样的人!”顾清云亦是满面嘲讽,“妹妹可能不知道,当年他第一个找到的人,其实是我,被我狠狠骂了回去,不想又找上了妹妹!”
“我没法拒绝他!”景氏哀叹,“因为如果他休了我,我母亲在景府只怕寸步难行!他自已整日里拈花惹草,却又看不惯大伯清心自爱,便非要往他头上泼污水,藉着请他吃酒的由头,在他的酒里下了药,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当晚景府派人来传信,说景大夫人归天,我母亲就此被扶正,我自然不再肯为他所利用!”
安若素听到这儿,忍不住又要发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景氏那边呵呵笑:“我不肯为他利用,同时又生出报复之念,派人送大伯回府的途中,还是动了手脚,与他……他此时神智不清,天又黑,也不知我是什么人,我虽然做了这事,对安明启却密而不宣,又灌醉他,假装与他同房,却骗他说这是他的骨肉,我当时恨极了他,就是想给他戴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你这绿帽子给戴得……”安若素听明其中原委,不自觉咧嘴笑,雪寂言微觉不妥,暗中扯了她一下,她脑子一热,忽然竖起大拇指,赞道:“夫人,这绿帽子戴得实在是好!”
雪寂言以手覆额,这女人,真的好二啊!
但她好像二得恰到好处,最其码在在场的安家人眼里,她说这话,并不唐突,还十分可爱,安家另一个安若兮也拍掌相应:“大姐说得好!母亲,你这绿帽子,确实戴得正正好,戴得顺应天理,这么说来,哥哥就是大伯留下的一根独苗苗,这也算是苍天有眼,让安家不致断后,也让大伯这样的好人,有香火传世,他死得憋屈,可若泉下有知,也瞑目了!”
“我就是这个意思!”安若素一扫方才的愁眉苦脸状,拍着安若兮的肩说:“妹子你真是姐姐的知已!要不是你这么解说一番,夫人还以为我是在嘲讽她呢!可我心里真正觉得这事发生得虽然荒唐,在现在看来,却是再称心如意不过!”
景氏红着脸,斯斯艾艾道:“素丫头,你能这么想,我真的很感激你!其实我本来也不想说的,当初你说轩儿跟他大伯长得像,我还害怕你是知道了什么,但看到母亲这样伤心内疚,我才不顾一切说出来的!”
“我知道!”安若素点头,蹲在安老太君面前,柔声道:“祖母,你看,安家并没有绝后,这世间之事,冥冥之中总是各有各的恶报,各有各的福报,就算不为了别人,只为了大伯留下的这一点血脉,您也要好好的活下去,不是吗?轩弟弟的身体还没恢复,安家虽有圣上护佑,但我们也需要有您这样的长者守护,不是吗?所以,好好活着吧,过去的事,再后悔也不能重来,可最其码,未来还可以展望,不是吗?”
安老太君自听到安城轩是安正宇的儿子,人就已经不似方才那样悲伤欲绝,这会儿经她一劝,情绪也明显平静下来,只是扭头看到安明启的惨状,又联想到夫君和另一个儿子的惨死,那颗心千疮百孔,一时也难以愈合,只是泪落如雨,哽咽无言。
大家经此一番,心里也是唏嘘黯然,但当初的作恶者已死得如此悲惨,无论有多少嫌恶仇恨,也随着死者的消逝而消逝。
顾清云身为安家主母,此时走到雪寂言身边福了一福,谦卑致歉:“圣上,罪妇这一家人光顾着处理家事,没能照顾好圣上,还请圣上恕罪!眼见得天快黑了,圣上想必也饿了,罪妇这就去差下人去准备晚膳!”
“夫人客气了!随意弄些小菜便好,不必大费周折!”雪寂言跟她相处了好几个月,知她性情和顺,又是自己一心求娶的女人的母亲,自然不同于别人,神色间自然和气许多。
但他是雪圣帝,安家自然要以最高的礼仪来接待他,刚才大家被过往之事惊得失魂少魄,此时却都苏醒过来,也一起过来请安说话,只有安若素,仍怔怔坐在那里,想到这一天翻出的旧事,感慨不已。
夜幕降临,宴席也摆开来,安府的大小主人不敢就坐,在一旁伺候着,雪寂言再三请他们同席用饭,他们只是不肯,雪寂言也不好再强求,只好让他们去别的厅去吃,这边只扯着安若素和花花吃饭。
吃就吃吧,安若素和他同席过太多次,也习惯了,可是,吃完饭,他竟然还不走,坐在清漪院中陪花花玩。
眼见得夜渐深,安若素试探着问:“圣上,您不回宫吗?”
“叫卷叔叔!”雪寂言歪着头纠正她。
花花那边跟屁虫似的附和:“叫卷叔叔!”
安若素无语。
过了一会,她又问:“你每天晚上,都要批很多折子,处理很多国家大事,再不回去,可就完不成了!”
“没事!”雪寂言摇头,“我来之前已经让无邪把重要的折子拿来给我!”
“那不太麻烦?”安若素摇头,“你还是回宫的好!你是皇帝,不是说皇帝不能随意离宫的嘛!”
“天这么黑,夜又这么冷,风吹在脸上,跟刀割一样,这样的天气,你确定要赶我回去?”雪寂言轻哼一声,竟是撒娇的口气:“安若素,你真是太坏了!”
“娘亲不要这么坏!”花花继续当跟屁虫,“卷叔叔好可怜,需要人安慰需要人疼!皇宫那么大,暖雪殿又只有他一个人,他会觉得空虚寂寞冷!”
“喂!”安若素忍无可忍,“花花,你现在有点过份了啊!大人说话,不许小孩子插嘴!”
“为什么?”花花呶嘴,“大人和小孩子都是人,娘亲不是说过,人人平等吗?大人不许搞霸权,小孩子会愤怒的!”
“小花花愤怒起来,很可怕的!对吧?”雪寂言在旁帮腔。
“对!”花花用力点头,“花花生气了,后果很严重!所以娘亲不要在这种恶劣天气赶走卷叔叔,这是不仁义不道德的!”
安若素眼睛直了直,一脸崩溃满心挫败的退出去。
她只是想不通,自已辛苦养大的女儿,一向只跟她对陌生人充满戒心的花花,怎么就对这位雪圣帝这么亲?他明明是个非常非常陌生的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