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锦城太守府前。
法台高搭,有一少女盘腿坐在道台上。
少女面相普通,平平无奇,但右脸却有一道可怖的疤,十分骇人。她穿了一身水绿色道袍,怀中揽一把拂尘,右手食指中指合并,放在了唇边,口中念念有词。
有的百姓闻听,有道士在太守府前作法求雨,就饿着肚子前来观看。
半晌,依旧是晴空万里,连个雷影儿乌云儿都不见。
却见这然诺忽然睁开双眼,下意识地捂住胸口,猛然呕出一口血来,溅在了她水绿色的道袍上。
然诺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撩袍跪倒,朗声道:“先前是贫道不对,不该威胁雨神大人。可……百姓是无辜的,大人若下了雨,贫道这条命,便交给雨神也无妨。”
然诺又安静了一会,似是在听谁说话,旋即,然诺站起身来,坚定地抹去嘴角的鲜血,一步一步走下了高台。
迈下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她差点腿一软,就跪倒在地,还好踉跄了两步,站住了。
然诺揪住一个在看热闹的锦城人:“请问公子,锦城的雨神庙在何处?”
那人略微思索,手遥遥一指:“喏,就在城外,出了城,往西走,就看见了。”
从太守府到城外,少说也要有二十里地。
然诺道了声“多谢”就重新跪倒在地,一步一跪,虔诚无比。
雨神是记住她几日前在苗寨的威胁,今日说什么也要不下雨。
就算她拆庙,她将事情公之于众,他也不下雨。
除非……
除非她一步一跪,走到锦城的雨神庙,福至心灵,方可求得一场雨。
然诺毫不犹豫地跪了。
跪就跪吧,这个时候,尊严和面子什么的没有用了。
若是真能救蜀地百姓,解蜀地百姓之渴,那她就是跪到长安城又如何?
多日暴晒,几月未曾见雨,庄稼旱死,百姓也面黄肌瘦。
地面很烫,然诺一跪下去,就感受到了那能烤熟人的温度从她膝盖上传来。
围观的百姓多是好奇地看着她,不明白她在做什么。
一位中年妇女皱着眉头问:“哎,这个女冠这是在做什么,莫不是疯了不成?”
“谁知道呢,说是求雨,八成就是骗子。”另一位穿着破衣服的妇女有气无力地道。
忽然挤过来一个青年妇女:“万一是真的呢。今天早上,俺家收到了官府送来的粮食了,够我们吃一个月了,你们收到了没有?”
“我们家也收到了,只是……这坐吃山空也是不好啊,这旱灾,何时是个头啊?”中年妇女唉声叹气的。
穿破衣服的妇女蔫蔫的问:“你说这女冠什么来历?好大的派头,能在太守府前搭台求雨。”
“你不知道吗?听说是和逸王殿下一起来的。”中年妇女答道。
青年妇女摇摇头:“你知道的太少了,听说……她是未来的逸王妃。”
“你怎么知道?”另外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我们家那口子可是太守府的小厮,他听逸王说的。”青年妇女骄傲地道。
穿破衣服的妇女摇摇头:“哎呀,王妃不王妃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不能为我们求来雨。”
“成,肯定成。有人说,他曾经亲眼见到这个姑娘从仙浮村的池塘里挖出一座棺材。”青年妇女连连点头。
“仙浮村?那不是……”中年妇女吓了一跳。
青年妇女食指放在唇边:“嘘!小点声,听说呀,仙浮村是遭了旱魃,是这姑娘亲手除去的。听说,是老天爷,降罪于我们,才几月不下雨。”
“当初是谁怂恿我们去埋了仙浮村的人?这如今遭罪了,受罪的还是我们。当初老人们就说仙浮村不能动不能动,如今出了事了,这太守大人却不见人了。”中年妇女叹气道。
“所以才要逸王殿下来救我们啊。你没听到这姑娘刚才说的话吗?她大概是啊,跪着去雨神庙,为我们降罪。”青年妇女头抬了抬,示意她去看道路中央正一步一跪走着的然诺。
“我们与她无亲无故的,她何必为我做到如此?”穿破衣服的妇女显然不相信。
“你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人家好心好意为的是我们,管他想做什么,只要它能下雨,她就是要做我爹也无所谓。”青年妇女呛她道。
中年妇女调笑道:“你今天是不是吃饱了?说话都这么有精神了。”
“哎,官府的粮食自然是不一样,如此,我就不用埋掉我家儿子了……”
这话一出,三个人连连叹气,是啊,若非迫不得已,谁愿意卖儿卖女呢?
只是这世道,卖儿卖女也只是卖到官家,也给不了多少粮食……
然诺已经跪了三里路了,前面的路还很长,可当然诺又站起来时,就感到头重脚轻,眼前一黑,身子软绵绵的,险些倒在地上。
想象中地面的硬度和疼痛没有传来,而是跌入了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
她抬眸对上言宸逸的眸子,微微一笑:“我没事。”就准备把他推开。
言宸逸拽住了她的袖子:“我陪你一起。”
他今早被各种事情缠身,疲于应付各种官员和事情,等她脱身时却听说然诺在一步一跪往雨神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