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善闻言,缓缓转身,把手遥指北方,道:把卿放在那里,怎么样?
钟会望向那连绵不绝的群山,微有些惊讶道:陛下这是,要放我回去?
刘善点点头,道:孤这里庙小池浅,怎容得下你这尊大佛?看那曹魏天高海阔,当最适合你去搅和呢。
钟会听到刘善如此说,眼神闪过一抹难以抑止的激动。
犹豫了下,终于又开口问道:陛下难道不怕,这是放虎归山么?我钟会今日受此大辱,你就不怕,我一旦回到魏国,定会对你这万里江山,再兴兵戈吗?
刘善没想到这钟会不飙演技时,说话竟然如此直爽,倒不像是他的性子。
看来,这厮也已经完全清楚,眼前这个脑满肠肥的皇帝,实则生了颗七窍玲珑心,什么庸懦无能、骄奢淫逸,根本和他沾不上边。
既然都是娇狡如鬼的聪明人,那说话还绕什么弯子呢?
见钟会终于上了道儿,刘善不怒反喜,笑着道:你钟会是虎,不过今日这场惨败,已是落入平阳的病老虎。今日孤让你亲手斩自己部下,与卫瓘厮打一团,在百官面前受辱,就是要让你牢牢记住今日所受的奇耻大辱。不然,你有什么动力,从司马昭手中活下来呢?
平静说完,刘善顿了顿,最后道:至于你要对孤这万里江山再兴兵戈,哪首先得看你此番回去,还能不能如此次般意气风发了。
钟会听到司马昭三个字,后背一凉,面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
好半晌,钟会才咬牙惨然道:钟会明白了,陛下这是要将我投回魏国,寻那司马昭的晦气呢。若是我此番回去,被司马昭以败军大罪给砍了,于陛下并无半点损失。但若是我此次没投司马昭,而是暗中与反对司马昭的各路门阀勾连,以我钟家的声望,多少也能给他司马氏造成点麻烦。大魏内耗,国力大损,自然便是你蜀汉与东吴乐见其成了。
钟卿果然是个明白人!
刘善听完钟会的话,顿时对他竖起大拇指,赞叹道:都说你钟会堪比张良,今儿孤算是信了。现在孤虽然灭了你的二十五万魏军,重创曹魏元气,但却还没伤到曹魏根本。曹魏,依然是三国之中,实力最强大的。但俗话说,最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孤怎能眼看着你曹魏恢复元气呢?
顿了顿,刘善好整以暇地看着钟会,沉声问道:既然钟卿已明白了孤的打算,孤便再问你一次,可敢作孤手中这颗棋子呢?
钟会迎着刘善的眼神,目中再无丝毫的恭敬和怯懦,不答反问道:陛下难道不怕,养蛊之人终会被蛊噬吗?若是我此番回去直接将你的计划告诉司马昭,相信以他的手段,定会愈加巩固司马氏的统治。到时魏国不仅不会内乱,反倒会加紧筹备对你蜀汉的再次攻伐,陛下可有十足的信心,再将我几十万魏军覆灭?
刘善闻言,呵呵一笑,摇头道:以你钟会的城府,绝不可能这么做。
钟会一楞,有些不明白刘善为何如此笃定。
刘善见他似有迷惑,淡淡解释道:你钟家世代名门,乃父更是先汉后魏,左右逢源,位至三公。你一身才华,比之乃父,更胜几分。如此大材,岂甘久居人下?孤观曹魏满朝,也就你与司马昭算是当世人杰。但乃父只知逢迎,不懂韬晦,却让司马氏后来居上,占了大魏。想必你对这司马昭,定然也是怀恨在心吧。你此次领兵犯我大汉,恐怕更多,还是想从司马氏手中夺些兵权吧?若是真把我大汉给倾覆了,估计你下一步兵锋所指,定是长安司马昭了吧?
说完,刘善将双眼微眯,凝视着钟会。
却见钟会此时,额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都说诸葛武候多智近妖,现在看这死胖子,很像是得了他的真传啊。
作这胖子的一颗棋子,真有翻盘的可能吗?
钟会哪里知道,刘善这一番看似鞭辟入里的剖析,不过是将历史上本来存在的钟会事迹给转述了一遍。
看着钟会那一脸呆滞的模样,刘善饶有意味地道:怎么样,孤分析的可对?
钟会无言以对,楞了好一会儿,才道:既然我钟会在陛下眼里有如此能耐,难道就不怕我真有本事将他司马氏赶出大魏吗?
刘善自然听得出来,钟会言下之意,是说他钟会逆风翻盘,代替了司马氏在曹魏的权力。
若真是那样,有今日钟会的奇耻大辱在,魏蜀之间,怕会是个不死不休的下场。
但刘善却是不以为意,摊摊手,反倒极其轻松地道:下棋,自然便有输有赢,你若真能棋子变棋手,孤也认了!
钟会没想到刘善说得这么干脆,终于把牙关一咬,斩钉截铁地道:既然如此,我钟会,便陪你下这一盘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