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也已被迷药迷倒，见形势变成如此田地，心下急怒之极，跟丰叫了一句，“南宫盈，你要兵符，哀家可以给你，但湛儿，你不许动他。他是先皇唯一的血脉，你动了他，哀家……哀家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老太太说得又急又恨，可字字句句却流露着一个祖母对于孙儿的爱护之情。

“那你可以随他一起去……”皇后吼了一句，随即又笑了，笑得心满意足，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在这老太婆面前装娴慧，如今终可以一吐恶气了。

待吼完，她又毕恭毕敬一欠身。“皇上，还请您圣裁……臣妾的凰卫都没什么耐性，万一他们脾气上来了，只怕臣妾也喝不住他们……”

话里尽是浓浓的危险气息。

皇帝乌沉沉地望着这个女人，最后冷冷一笑，“朕若照你所说的做了。你会放过朕？”

“自然会的。一日夫妻百日恩。臣妾还是相当敬重你的……”一把剑，在她说的时候架到了皇帝脖子上，而她依旧温柔浅笑，眸露思慕，“皇上，您忘了，我们生过一个儿子，我们的儿子就是被先皇后害死的……所以，萧湛必须死，太后的权力必须卸下——这也是您一直以来的心愿不是吗？其实臣妾做这一切，还是为了您啊……所以，臣妾肯定不会伤害您的……臣妾可以发誓。臣妾若伤您害您，南宫一族九族俱灭，永世不得轮回……”

这誓发得也真是够毒的了。

在这个时代，人们都迷信，都喜欢以发毒誓来证明自己的真心。誓言越毒，表示其言越真，实际上呢，所谓誓言全都他妈是骗人的鬼话而已。

皇帝却信了，还点下了头，沉声下令道：“来人，立诏书，封六皇子萧纯为皇太子，过继于皇后名下，赐萧湛以毒酒，褫夺太后手上的半块兵符交给皇后，钦此……”

“不行，臣妾不要用毒酒毒死他，臣妾要当众斩下他的人头……”皇后凶狠地撂下一句话，随即冲萧湛轻轻一笑，慢悠悠走了两步，目光从“莫问”脸上一扫而过，“听说东越的莫问先生擅长解毒。所以，臣妾不要用毒，以防被人钻了空子，最后空欢喜一场……”

萧湛没有慌，也没有乱，他始终保持着宁静如水的微笑，“娘娘思虑周全，有心了。嗯，于我来说，横竖是一死，怎么死，我倒是无所谓的。不过皇后娘娘，您能过来一下吗？我有一个秘密想和您说一说……有关今日这场逼宫，有人在操纵这一切，您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皇后怔了怔。今日之事，背后竟还有人在操纵？这个说法倒是很稀奇啊！

她不自觉就冲萧湛走了过去。

“娘娘，小心有诈……”皇后身边的凰卫，紧声提醒。

在距离萧湛几步远的地方，皇后停下了步子，不愿再上前，以策安全，“说吧，什么秘密？本宫就容你在死前多说几句话……看你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萧湛动了动唇瓣，说了几句没有任何声音的话，所有人都听不得他说了什么，但皇后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怒叫出声，“满嘴胡言乱语，本宫从来没做过这种事，你这是在妖言惑众，本宫要杀了你……”

说是迟，那时快。皇后立刻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剑，直直就冲萧湛刺了过去，一把就刺进了他的胸口——萧湛一疼，本能地抓住那把柄剑，血水立刻从那他手指间溢出来，而萧湛的面色瞬间就变得惨白如纸。

皇后没习过武，力量又小，被萧湛这么一阻，再也刺不进去了，她不得不放开剑柄，往后退了两步，整个人摇摇欲坠的——这是她第一次亲自杀人，杀得还是名满天下的第一公子，如何能不怕？

可最后她却笑了，整个人瑟瑟发抖地笑了，指着他叫道：“你和宇闻滟一样，让人打骨子里心生讨厌……滚下黄泉，和宇闻滟团聚吧……”

这一幕可把云苒吓坏了。她挣扎着扑向萧湛，嘴里尖叫着，“阿湛，阿湛……你有没有事，你有没有事？”她来到他身边，身体内的迷药正在被分解掉，她的手开始能动弹了。

握住那把插在他胸口上的剑，云苒慌得不知所措，在沾到那些血水之后，她几近发疯地大叫起来，“御医，快请御医……”可没有人应话。她跟着浑身哆嗦起来，“阿湛，你忍一下，我马上可以动了，我一定救你出去……阿湛，阿湛……你怎么样了？你怎么样了？”

萧湛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张了张嘴，瞪了瞪眼，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身子在抽搐了几下就再也没动弹……

“阿湛……别丢下我，别丢下我……你答应过的，我们要看尽天下美景的；你答应过我的，我们要一起去神域探险的；你答应过我的，我们要离开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去我们向往的那个世界安逸度日的，阿湛……”

云苒嚎啕大哭起来，声嘶力竭的哭声，透着深深的绝望。同时在向所有人宣告：名震天下的第一公子，到底还是死了，不是死在沙场上，也没有死在敌军手上，而是死在后宫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

皇后却笑了，笑得好不开心。她最最憎恨的一个人终于死了，从此以后，她的心结算是彻底解开了，这是何等大快人心的事啊……

“恭喜啊，皇后娘娘，恭喜你大仇得报……恭喜你杀了你的亲生儿子。这真是一桩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啊……恭喜恭喜……”

有人鼓着掌，从暗宫宫门外走进来，声音娇脆，却是震惊四座。

皇后的笑容嘎然而止，转头看向门口，一个蒙面女子走了进来，身后另外跟着两个银甲侍卫。而她的脑子里则在嚼着这个女人刚刚说过的话：恭喜你杀了你的亲生儿子。

“你在胡说什么？萧湛……萧湛怎么可能是本宫的亲生儿子？”皇后厉声叱叫了过去，“我的亲生儿子一出生就死了……”

对，没错，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

“不，你儿子没死……”那蒙面女子低低笑着，翘起莲花指指了指萧湛，“他，萧湛就是你和萧冕的亲生儿子……当年你生下的小皇子并不是个死胎，只是被调包了，那死胎其实是一个宫婢的死婴罢了……这便是当年的真相——怎么样，这真相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皇后呆了一下，转头看到身边“莫问”抱着萧湛。她眼睛红红的，恨恨的，眼窝里还噙着眼泪，接着厉叫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你精心布局这么久，就是为了让皇后亲手杀掉自己以为夭折的儿子，你当真太可怕太可怕了，你根本就不配做人，你是禽兽……”

云苒几乎是用“吼”的方式“吼”出来的。

那蒙面女子咯咯一笑，“这叫一报还一还，谁让南宫盈当年联同她的父兄害死了先皇，这就是报应，她的报应……”说到最后，她的嗓音变得又尖又厉。

惊恐是皇后脸上唯一的表情，她的大脑就像当机了一般，不断地重复着这个女人说过的话：萧湛是她的亲生儿子。竟是亲生儿子？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可现在……这竟成为了事实？

“你在撒谎，你在撒谎……”沉默良久后，皇后就像见了鬼一般大吼，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我等的就是今天，就是想看到你亲手杀了自己思念了二十几年的儿子，就是要促成你们骨肉相残，报憾终身……”蒙面女子缓缓揭开了面纱，露出了一张狰狞的脸孔，“当年就是你——南宫盈害我毁容，也是你们南宫家害死我的父母丈夫，以及一双儿女，此仇不报，我上无颜见历祖历宗，下愧对稚女娇儿……今天，我终于也让你尝到了这锥心之痛……

“哦，忘了告诉你，当年是我让人把孩子给掉包的……后来，宇闻皇后生产了，她不愿自己的儿子养在深宫，我便把你的孩子和她的孩子给换了一下。

“怎么样，这种亲生儿子一直养在身边却不自知，从小到大还一直针对他，如今更亲手将他杀死的感觉，很痛不欲生吧……”

她笑得痛快又残忍，那丑陋的脸孔一并挤在了一起。

皇后浑身俱冷，顿时就跌坐到了萧湛身边，一只手支着身子，一只手颤抖着捂着嘴，眼泪吧嗒吧嗒直掉下来，无法相信这是真的，难以置信自己竟上了这个女人的当，竟亲手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一切应该只是在做梦吧！

对，这肯定是梦。

也正是这个时候，被迷瘫在龙椅上的皇帝突然站了起来，在蒙面女子一怔继而堆起的愕然中缓缓走下台阶来，嘴里更是吐出一句话：“很好，真相已经大白了，这一切一切的始作甬者就是你……现在，拿命来吧……”

他踢起一柄长剑就冲了过去。

而已经死去的萧湛也诡异地睁开了眼，淡静地说了一句，“你果然不是宇闻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