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二日:晴。接大哥六月廿五日函,由伯撝叔处转,又升叔大哥合禀祖父笺。”
“十二日:晴。祖母六旬寿辰。下午接大哥函,初六日发,云已与椒生叔祖说定,令予往宁,充水师副额学生,并属予于八月中同封燮臣君出去。附致封君信,使予持函往直乐施村一会,托临行照会。”
“八月初六日:小雨。上午江永船到南京下关,午至水师学堂,见椒生叔祖及升叔,少顷大哥亦至,傍晚回去。”
“初十日:晴。早饭后坐车至陆师学堂,见芮石臣体乾,谢西园良翰,谢式南向荣诸人。下午同大哥及谢式南杜梓园至下关饮茶,傍晚回水师,大哥同来,少顷回去。”以后往下关吃茶的记事,不一一列记。
“九月廿九日:晴。晚谢西园来云,矿路学生于廿七日往句容看矿,豫兄亦同去。”
“十月初十日:晴。下午大哥来,说昨日始自句容回来,袖矿石一包见示,凡六块,铁三,铜二,煤一,均存予处。傍晚大哥回去。”
“廿一日:星期,放假。早饭后至陆师,同大哥往城南,半途大雨,乘车亟回。”
“十一月廿六日:星期。晨步至陆师学堂,同大哥闲谈,午饭后回堂,带回《世说新语》一部,杂书三本。”下面说夜看《夜雨秋灯录》一本,大概就是杂书之一吧。
一六辛丑四
“十二月初三日:星期,放假。上午大哥来谈,云丁耀卿兄已于上月廿六日晚逝世,一叹。”他家在绍兴昌安门外,是鲁迅的同班好友,也是封燮臣家的亲戚,八月初到下关去迎接他们,因患肺病以至喉头结核,已经声哑了,却不情愿回家去,终于客死南京。日记上录有鲁迅作的一副挽联云:
男儿死耳,恨壮志未酬,何日令威归华表。
魂兮归去,知夜台难瞑,深更幽魄绕萱帏。
还有一副挽联,署名秋平蒋佳鸣,大概是陆师的浙籍同学所作的,已经录入《鲁迅的故家》中,现在也不再重抄了。
“初六日:晴。得大哥信并课本,云堂中毕业大考从初八日起,故不克往下关去。”
“十三日:阴。上午大哥来,带来书四部。午饭后同大哥往下关,至仪凤门,小雨,亟返,下午大哥回去。”这四部书据下文所记系有光纸铅印的《包探案》及《长生术》,前者即柯南达利所著的《福尔摩斯侦探案》,在中国是第一次翻译;后者系哈葛得所著蛮荒小说之一,原无作者名字,这是后来才省悟出来的。其三《巴黎茶花女遗事》,为林琴南译本,那时只署名冷红生。又一种则是农学丛刊石印四册,似是罗振玉所编印,其中有《蚕桑问答》《牧猪法》《烘鸡鸭法》《艺菊法》《浏阳土产表》等,这些篇名都记在日记内,所以记得,至于当日购求农学书的动机,则回想起来也已经不明白了。
一七辛丑五
“十四日:阴。下午同升叔步行至矿务学堂,与大哥晤谈片刻,即至下关天宝楼饮茶,食馒首数枚,乃回堂。”庚子日记末有《戛剑生略历》,说肄业矿务学堂,与此相合,似此系正当的名称,通称作“矿路”,或称“路矿”则是错误的。
“廿四日:晴冷。午饭后步行至陆师学堂,道路泥泞,下足为难。同大哥谈少顷,即偕至鼓楼一游,张协和君同去,啜茗一盏而返。予循大路回堂,已四下钟矣。晚大哥忽至,携来赫胥黎《天演论》一本,译笔甚好。夜同阅《苏报》等,至十二下钟始睡。
廿五日:晴。上午大哥回去。
廿六日:晴。早饭后循小径至陆师,大哥犹未起,坐少顷,同步至钟鼓楼,乘车往花牌楼。游夫子庙,在左近啜茗,买稻香村茶食,食少许已饱,乃至江南官书局购《林和靖集》,门已闭,怅怅而回。复坐小车回陆师少憩,予即回堂,带来文社日录二册,小嫏环十二本,笔一支,又怀归《浇愁录》一本,《铁花仙史》一本。
廿七日:晴。下午大哥同封燮臣兄来,坐少顷,即同往下关,思啜茗,因茶楼均已闭歇,遂回。
廿八日:晴。下午三下半钟至陆师访大哥,适出游不值,怏怏而返,坐小车归堂。
廿九日,即除夕:晴。上午大哥来,少坐,即同至下关,买食物归,即由歧路去,予自回堂。”
一八壬寅一
“壬寅正月十二日:阴。下午大哥来,交贝箱一只,网篮一只,云二月中随俞总办赴日本,定明日返里一行,坐少顷即回。”俞恪士名明震,继钱德培为江南陆师学堂总办,与蒯光典并称为候补道中开通的人物,鲁迅对他颇表示尊敬,后年日记中说及称之为“俞师”。
“十三日:晴。上午十下钟大哥来,云行李已往下关,予与同去,至则时尚早,啜茗食车糖。见顾石臣,(即芮石臣,毕业后改芮体乾为顾琅了,)张协和,刘济舟,杨星生诸人。至一下钟船尚未至,大哥使予回堂,因步回,甚饥,吃油炸饼三个。下午抄书六纸,游行讲堂小天井及操场一周,闻轮船放气声,知已开行矣,时已五下钟。
十四日:晴。下午兀坐,检大哥旧日记视之,内记有小姑母讳忌,特录之:
光绪二十年甲午八月初十日。”
“廿八日:晴。午接大哥廿二日函,云不出下月三日,必启行来宁,内有致张协和笺,即加封交去。”
“二月初八日:晴。晨大哥自浙江来,甚喜,带来大衫食物,又书籍多种,目录列左:
汉魏丛书二函十六本《徐霞客游记》四本《前汉书》十六本《古文苑》四本《剡录》一函二本《中西纪事》八本谭壮飞《仁学》一本《人民学》一本科学丛书第一集十本《日本新政考》二本《和文汉读法》一本末三种豫自带去。”这些书大抵都是石印或铅印,只有《剡录》与《古文苑》是木板,《古文苑》是官书局本,《剡录》则系近年编刊的《嵊县志》的附录,后来抽出单行,原是散叶,有嵊县考童带到府城寄售,鲁迅买得一部,托书店代订成册,这年代大概当在戊戌以前了。
一九壬寅二
“二月十一日:阴。下午四下钟大哥来,带来物件是昨日在城南所买者,计鞋一双,绒面圆头薄皮底,颇中穿,北门桥老义和发售,价洋五角,扇面扇骨一副,笔二支,名片纸一刀,又有《琴操》《支遁集》合一本,从旧书摊以百钱购得云。晚大哥重订《板桥集》一本。闲谈至十下钟睡。
十二日:小雨。晨大哥去。下午大哥又至,在堂吃晚饭。云十五日启行往日本,同学今日集合,留之不得,冒雨而去。”
“十四日:阴。上午大哥使人送来衣被,即作答,交去贝箱一只。下午谢西园来,少顷大哥亦至,夜椒生叔祖为之饯行,厨房所办,八簋颇丰。
十五日:雨。下午同升叔坐车至下关,找大哥不着,到太古怡和各码头一看,回至后街,吃酒半盏。未几遇大哥于趸船上,同至报关行内少坐,因今日招商船不来,须明日才行,即别而回,到堂已二下半钟,即进洋文馆。晚至韵仙处,伊有诗三章送大哥行,兹录之。”诗并序已录入《故家》中,今从略。
“十六日:阴。上午遣人赍韵兄诗至下关交大哥,午刻回,云昨已趁公司船赴上海不遇。”
“十九日:晴。上午接大哥上海来函,云十五日招商船不来,改趁大贞丸,已抵上海,寓老椿记客栈。”
二〇壬寅三
“三月初九日:晴。傍晚接大哥二月底自东京来信云,已于二十六日抵横滨,现住东京市麹町区平河町四丁目三桥旅馆,不日进成城学校,又言其俗皆席地而坐云。”矿务学堂原来附设在陆师学堂内,这回往日本留学,也是同陆师学生一起前去,因此有进成城学校之说,但成城定例只有学陆军的学生可入,所以后来还是分作两起,矿务方面的几个人,即是鲁迅,张协和,伍习之和顾石臣,加上随同前去的自费生,俞总办的亲戚陈师曾,都改进了弘文学院了。
“十六日:晴。下午接大哥初六日自日本来函,内有《扶桑记行》一卷,系其路上日记,颇可观览,抄入别册中,记甚长,至晚九下钟方抄竟。”
“廿三日:晴。晚接大哥日本来信,云已进弘文学院,在牛入区西五轩町三十四番地,掌院嘉纳治五郎先生,学监大久保高明先生,教习江口先生善华文而不能语言。”
“五月十一日:阴。下午接大哥初三日自日本来函,又摄影三纸,其一系贻予者,纸背有题记,今录如左:
会稽山下之平民,日出国中之游子,弘文学院之制服,铃木真一之摄影,二十余龄之青年,四月中旬之吉日,走五千余里之邮筒,达星杓仲弟之英盼。兄树人顿首。”
“六月十四日:晴。接大哥来信,西历七月十号发,十八号到,凡二纸,尽是白话。
十五日:晴。上午作日本回信,得五纸,亦是白话。”